隐忧（1 / 1）

去旁边的水盆中净了净手，苏婉晴还是有些担心。看了一眼正在发酵的面盆，她撩开厨房的门帘，往前厅走去。

此刻正处于忙碌朝食过后的上午，店内食客不多，疏落有致的实木桌椅上只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常来的熟识客人。

这些客人陪糕饼铺一路走来，自然知道苏婉晴后厨掌事的身份。见她从后厨出来，纷纷冲她点头招手，算作晨间的问候。

微笑着点头还礼，苏婉晴心中却是微微一凝。托之前告官的福，如今糕饼铺名声渐起，几乎每日都会有全新的客人慕名而来，再为铺子的糕饼所吸引，渐渐变成常客。

可是今日打眼望去，却全是熟客，连一张新鲜面孔都不曾出现。这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从柜台中拿出账本，粗略翻看几页，她嘴角轻抿，凝重的目光转向梁明凡，“明凡，最近的账目有些不对劲之处，你可有发现？”

“啊？”梁明凡从她手中接过账本，粗略地翻了几下，“这几日收益的增长速度虽然有所减缓，但是比起上个月的平均收益来说，还是有所增长。

“更何况生意场上，有起有落本就正常，一时增长减慢也是在所难免。请东家恕明凡愚钝，这份账本，我着实看不出问题何在？”

将账本拿回，苏婉晴指着前面的销售记录，幽幽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问题不在此处。你所谓的增长是建立在我们把贵宾卡的收入也增加上去的基础上，单论糕饼售出的收益，其实也只是刚刚和上月持平罢了。

“而这些贵宾卡多是在铺子里尝试过几次的熟客才会购买。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日子，戚风蛋糕和蜂蜜脆底面包这些经典款式的销量远远比不上茶香吐司，日式盐面包这等新品。

“购买经典品种的多是才到店里的新客，熟客们已经吃腻了经典款式的味道，自然更倾向于味道新颖的新品。话到这里，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东家的意思是，这些日子我们店里的新客数量远远比不上熟客？”经苏婉晴这一提，梁明凡也发现了账目上的问题。细细将账本翻了两遍，不以为意的目光变得渐渐凝重。

“是，新客是店里的新鲜血液，也是铺子继续运转的首要条件。客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哪怕我们持续推出新品，这些所谓的熟客也会嫌弃店里的环境，服务等一系列问题。

“所以熟客的数量以及消费注定会慢慢减少，也就是说，没有新客，光靠熟客，我们的铺子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苏婉晴探头扫了一眼店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急速思考着原因和解决方案。

顺着苏婉晴的目光扫了一眼店内的客人，梁明凡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可是前不久那公堂上告之事才将店里的名头重新打响，现在正是吸收新客的好时机。只是新客的数量却不增反降，这其中定然有别的原因所在。要不，我去阳丰坊各大糕饼铺打探打探？”

“唔，打探是肯定的。只是经过周掌柜落马，五寿斋易主一事，各大糕饼铺一定对我们怀着戒心呢。你可千万小心。”苏婉晴轻轻点头，偏头靠近梁明凡，还要再说些什么，左眼的余光之中忽的出现了一个阴影。

急忙闭口不言，警惕地朝外部阴影出现的方向看去，“谁在那里？”

“我，王华，”那个阴影在收到诘问的一瞬间，就从墙后的背光处钻了出来，正是王华那张讨好的笑脸，“小的见过东家，掌柜，六号桌的客人说要在我们这里订购一场宴席所需的全部糕饼。”

看见自家伙计那张熟悉的脸，苏婉晴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从抽屉中拿出纸笔，“时间，地点？”

“三日后的晚上，地点在西街的陈府，是陈老爷寿宴。”

将王华所说信息全盘记下，苏婉晴冲他摆了摆手，“我全记下了，你先去吧。对了，下午梁掌柜有事出去，还要劳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柜台。”

“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东家不必客气。”

看着王华拱手行礼后低头退下的样子，苏婉晴脑中猛地闪过一丝灵感，“对了，明凡，下午不能光是你去糕饼铺打探。到时候再派上几个伙计，拿着店中做糕饼剩下的边角料，以免费试吃的名义，去各大坊间探访一下，听听那些潜在客源对我们糕饼铺的想法。”

“东家此计甚好，从糕饼铺和普通百姓双方下手，我等必能将原因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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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至，上午遮蔽了天空的乌云被糕饼铺前清脆的铃声击散。和煦的阳光从高高的院墙上倾泻而下，透过精美的窗棂，洒满了弥漫着糕饼甜香的后厨。

洒满阳光的后厨总是格外的温馨，若是平时，无论多忙，苏婉晴总会略微停下一刻手上工作，去窗棂前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

只可惜，此刻眉头紧皱的她，是注定不会分半分目光在暖暖的阳光之上了。

手起刀落，刀影翻飞，苏婉晴拿着菜刀，飞速地将卖相不好的糕饼切分成数十个小块，再包进早就准备好的油纸中。

随着油纸的沙沙作响，案板上未曾包好的糕饼也在逐渐减少。任务快要完成，苏婉晴的心中却生出了几分急躁，无论是梁明凡的探访，亦或是伙计们的试吃，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得出一个结论。

而这结论所能做的，也只是给她一个原因，却改变不了糕饼铺新客减少的事实。新客是铺子的活水，若是这个原因能够解决还自罢了，若是不能解决，那就相当于给铺子判了死罪。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着铺子越来越差，直至关门倒闭。就像她前世——那个烘焙店一样，新客越来越少，只能靠着那些老客苟延残喘。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效益越来越差，设备越来越旧。直到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下来，破产倒闭还债，一切都发生得那样真实又是那样的不切实际。

她自到了这个世界以来，开铺子，做糕饼，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前世糕饼铺倒闭的隐忧还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逼得她再次迈步，以比前世更加勇敢坚定的姿态奋不顾身地继续前行，只希望能好好保护这家承载了她梦想的苏记糕饼铺，让它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在她包完案板上的最后一个糕饼时，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流入耳中，“苏姑娘午好。”

“林公子午好，今日杂事缠身，恕我无法好好招待。你且先去外面的石桌旁稍后，糕饼稍后就到。”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苏婉晴心中的烦躁稍稍褪去。

却仍是头也不抬地继续忙碌，刚刚想了一通有的没的，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急躁的模样，低着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吧。

“没有关系的，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姑娘不必焦急，放宽心态，一切总有好转的那一天。”

虽然这听起来只是一句空洞的安慰，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真的会实现一样。苏婉晴心中的焦躁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安心。

其实他说得对，既然已经做了计划，那就没有什么好焦虑的了，静静等待结果便是。原因虽然微小，但是无论多大的局，知晓原因总是破局的第一步。顺着这条路，一步一步走下去，再大的局，也终有解开的一天。

心中的焦虑放下了，苏婉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林公子的声音一贯带有一点低哑的烟嗓，可是这次的声音，似乎比以往都要沙哑一些。说短句时还不觉得，在刚刚的长句中就格外明显，他，怎么了？

也顾不得什么脸色了，她急忙抬头，却看见了那双温润双目下隐隐的青黑，顿时吓了一跳，“你这脸色怎的这么难看，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昨夜有篇策论未曾修改完善，故此学得晚了些。”林青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这青黑从早上起就有了，只是在书塾一上午都无人指出。

所以才放心过糕饼铺来找苏婉晴，没想到刚说两句话就被她识破了。

“那你还在这站着干嘛？赶紧去后院的石桌上休息一下吧。”苏婉晴眉头微皱，语气中带了几分含着关心的急切。

顿了顿，她又重新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昨夜定是特殊情况，才不得不熬夜修改。

“但是就像你劝过我的一样，熬夜伤身，还当好好注意身体才是。你去休息吧，等午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好。”林青文点头转身离去，在苏婉晴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猫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