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六)(1 / 1)
第二十九章
这几天,阿壮总要时不时去山上找猎物。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度日的,没田没地,二十多岁还没娶亲,想来村里人除了嫌弃他痴傻外,可能最大的原因是不能养家。
常人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对女方家来说,自然得要男方保证能养得起妻儿才能被人看入眼,要不然嫁了他可怎么过活。而在众人眼里,阿壮是个连自个都养不起的,哪个敢嫁女儿给他,图啥呢。
不过,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如果阿壮是个养不起自己的人,他那么强壮高大的身体是怎么吃出来的。阿壮做为一个自小在村里长大的孤儿,她可不信吃百家饭能长得这么好。然而,这段时日看到他每每能从山里寻回些野味来,好似能长这般高状也是极有可能的。但又绕回原话,既然他这般能耐,村人见了也就知道他还是可以担负起养家的重责才是,可看情形,村里人明显不知道这一内情啊,那他们咋就没发现?
尤其是阿壮经常拜托她将猎物做熟的时候,她的怀疑又开始发芽。以前他带回的肉食难道就不会处理吗,他自己能悄没声息的长这么大,很显然不是,那怎么就非得现在总是拿过来让她来弄?总不会是她做的饭好吃?那也不尽然吧,村中总有手巧的妇人,阿壮要是拜托她们来做,那大家早就知道阿壮的秘密了……
不过,因今日事情比较多,她也没闲情去琢磨阿壮此人的秘密,只是匆匆而过,便入了自家的大门。
她先是拿出一套木制的九连环让承嗣玩耍,好腾出精力生活烧水,重新选稻种。其实这会儿她也没仔细选,因这些稻种本身就是托人从城里买来的种子,毕竟她真不会挑种啊。
她看着倒出来的稻种,估摸了一下,怕不够又多加了半斗。回忆着陈氏当时的说法,慢慢的拼凑出一套育苗方法。她也不知道烫种子时水温到底是多少,如果这次还是失败,等下地插秧的时候,就干脆另买别家的秧苗算了。
因而,她也没再缩手缩脚,索性将烧开的热水和瓦翁里的凉水对半。又担心热度的流失,本来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来兑的,她少不得又减一些凉水。再将挑好的稻种倒进刚刚兑好水温的木盆里,而很明显这样一个木盆放不下呢,没奈何又得再去库房里再搬个澡桶出来。
正当她扛着那大澡桶往院子里挪步时,忽然听到承嗣的一声欢呼声。她以为孩子玩九连环玩的正兴奋,也没在意。谁知,下一瞬肩上的重物就突然被提了起来,整个身体一下子就松快了。
待她抬头一看,竟是阿壮!只见他手脚麻利的将澡桶搬到院子中央,然后立在原地回头看她。
黎寅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干活的时候,又不会因着习武就不累了。感受到的辛苦与累感依然不会减少,只不过身体更能扛得住罢了。
现在有个人突然出现减轻了自己的负担,当然会很开心。就跟女汉子虽然知道自己很强大,但有人愿意伸出一只手与你一起承担世间的风风雨雨,必然会愿意为其温柔。
她一边捶捶肩膀,一边看着院中那望着她的一大一小,陡然间笑了一下,挺好的。
烫种的事情做完后,她才抓紧时间做午饭,时不时也伸头看一眼在厨房门口和阿壮嘻嘻哈哈玩闹的承嗣。
现在的食材都是天然无污染的,豆腐做的味道醇香,不老不嫩刚刚好。泥鳅是野生的,虽然过了一个冬季,她挑中的依然是肥嫩个大的。
先用之前预留下的淘米水将处理好的泥鳅洗干净,然后用调好的料汁腌着,再去处理其他食材。之后煸炒佐料出香后,开始爆炒腌好的泥鳅,等其两面焦黄,再倒入蒜椒等物翻炒去腥。最后加水,放入切好的豆腐,撒上一点点的盐继续烧着。等盛出来的时候,撒点葱末,虽然简简单单,但那味儿真是绝了。
因这两天吃了许多肉食,今日就只单做了这一道肉菜,多配了几份纯菜解腻。等阿壮把他的这份饭菜端走后,她赶紧拿出专门为承嗣做的土豆泥和小份蒸蛋,他才能乖巧的坐在饭桌前那特制的小儿椅子里吃起饭,不再不舍阿壮。
这孩子现在的饭量真是一日比一日多,中午吃饭的时候,不但吃掉了他的土豆泥与蒸蛋,还嚷嚷着让她挑了好几筷子涮过白开水后的泥鳅豆腐,小不点现在鼻子越来越灵,半点亏也不肯吃。
……
事后,她打听了一下自己的烫种方法和别家的差不离,还挺庆幸。
谁知种子弄好后,选地浸水平整虽然辛苦,但她好歹还能干下来。但到了撒种长苗后,刚开始没有察觉,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家的秧苗撒的过于密集,出苗率虽然也高,但长势明显比不得那些疏密有度的。
村里人自然也发现这一情况,劝她捡着小秧苗赶紧拔掉还能拯救一下。她连忙把承嗣绑在后背下田,但小孩子总是容易出状况,黎寅每每因他分心,最后整个育苗地被她搞得乱七八糟。她也舍不得怪孩子,一切都是自己没经验还不好意思请教村里有经验的农人造成的。捶着快废了的腰,她感觉这比当年练武还要累,索性甩甩双手不干了。
她直接找了一家专门出售秧苗的人家,谈好在插秧的时候跟他们买秧苗,便不再折腾了。她在心里暗暗想到,明年一定好好吸取经验教训,怎么都得把种地这事儿学会吧。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南方,一般都是一年两季种稻,等下半年就能好好学习如何务农了。
清闲了没几日,到了三月下旬,她又扛起了锄头,整地,插秧,锄草,灌水……
直到此刻,她恍然发现自己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五亩地想要全部按时种完,简直痴人做梦!她连一亩地的分量都没办法保证完成,哪怕阿壮看起来开了窍知道帮助她,也是来不及的,还惹得有些人对他们俩说长道短。她只得匆匆去镇上寻了人伢,帮忙花高价找来些闲汉做短工赶活。
人多力量大,确实是这话。
虽然,她每日里要给这些汉子们准备吃食,但他们一日两餐,只需简单的准备大锅饭就行。只要用料足,他们就已经很是满意。更何况那菜用猪油炒的,喷香喷香的,时不时还能扒拉出几条肉丝,粟米饭里也掺有一半的白米,还隔几日再做一份面片汤,又美味又顶饱,这对这帮闲汉来说是见过的最实诚、最体贴的主家了。原先还有几个帮闲的说道主家一介寡妇的闲话,如今也吃人嘴短的自己闭上了嘴巴。
在大家的帮助下,等到四月上旬才一通忙活完,结清了短工们的费用。
而即使请了人来,黎寅也是累得不轻,她是真的看轻了五亩水田的工作量,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幸而,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阿壮家里没田地,这时候就格外帮了她大忙,帮着一起干活,还外带哄孩子,因此,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在此刻,她是极其感激他的。
农忙结束后,村里的人并不是就都轻松了,每隔几日就要去田地里看看秧苗的生长、水位高低、杂草多少等等情况。
……
这日下响忙完地里的活,她打了水擦洗了身子后,看到小承嗣在院子里玩虫子,就躺在大床上打算歇息一会儿,最近实在是累的不轻,即使练武的人也受不住。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好似听到了几声奇怪的响声,像是鸽子的“咕咕”叫,又仿佛是布谷鸟的“布谷”声。她梦中还琢磨着,最近的布谷鸟怎么越来越多了?它们怎么还和鸽子混在一起了?不过,大桃村好像从来没见过几只鸽子呀,哪里飞来的?等她被无聊的承嗣闹醒之后,早就将这事情忘却了。
待到夜里四更天,黎寅起身为承嗣把完尿,将孩子安置在靠墙的床里侧,用被子围出阻碍,防止他把自己滚下床来。而她则打着哈欠出了卧房门,前去厨房看了看煨着高汤的火,舔加了几块木炭准备回房的时候,突然又听见了几声“布谷”叫。
这叫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极为明显,且让她疑惑的是,真正的布谷鸟在鸣啼的时候,气息长短每次几乎都毫无变化。而今夜的这只布谷鸟鸣叫时,一会儿音调拉长、一会儿又是几声短促的音节,明显有问题。
她那睡眼朦胧的神情立即凝住了,陡然间就清醒过来,察觉到声音来自隔壁阿壮家的方向。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否要多管闲事呢。
考虑到他们和阿壮也相处了好几个月,其人看着有些痴傻,不论他有无秘密,但总归是心地纯善之辈,从对他们母子良多的帮助就能看出来。按理,两家已经是很熟悉的关系了,他如果出事了,有能力的情况下,她这个邻居理应回助他几分才是。
所以,黎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先回身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发现他已经睡得香甜,便将适才匆忙间披上身的衣裳整理好,摘下会发出声响的钗环耳坠等首饰,又将屋里的油灯熄灭,就悄悄地关上屋门,来到两家相接的院墙处,仔细探听隔壁的动静。
她屏声静气了一会儿,就从粗喘的呼吸声里听到隔壁院墙外有三人正在说话。
当中一人好像是个领头的,给旁边的人打气:“……他估计睡着了,等下听我招呼,咱们三个就按顺序翻墙而入,定能手刃了他。”
第二人似乎很听他的话,“好的,大哥,您放心,咱们三个还干不翻他一个?自然是手到擒来!”语气轻松的附和着头一人。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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