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风波（1 / 1）

安乐斋里的好时光因匆匆而来的全福带来的消息戛然而止，全福禀报说，大公主落水了。

大公主是淑妃的长女，小名唤作玉娘，年底将满六岁，被淑妃教养得很好，小小年纪，又是今圣独女，身上却不见半分跋扈骄矜之气，圆乎乎肉嘟嘟的一张小脸上生了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逢人便笑，讨喜得紧。

乍然间听闻大公主落水一事，姜姝和萧旭俱是一愣，还不等姜姝回过神来，便听得萧旭怒问道“落水了公主身边的乳母婢子呢淑妃呢”

全福面露难色，姜姝眉心微蹙，温声道“圣人，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公主吧，此事必有隐情，只怕说来话长。”

萧旭拂袖起身，姜姝紧随其后，全福连忙垂首跟上，一面疾走一面说明整件事情。

此次避暑，萧旭念及长女甚喜清水芙蓉而将三面环水的芙蓉水榭给了淑妃，又因希望长子可以在学业上有些长进而将与书斋相邻的无逸斋给了德妃。这本是萧旭的一腔慈父心肠，岂料大皇子孩子心性，未能理解父亲的一番苦心，反倒是一来就相中了芙蓉水榭，哭着闹着要换居处，德妃再宠着儿子也知道这事儿行不通，又怕大皇子脾气一上来跑去芙蓉水榭找淑妃闹，还要令她在淑妃面前丢一回面子，便狠着心肠训斥了大皇子一通，命人看着大皇子，不许他乱跑。

大皇子被宠着顺着惯了，哪里肯这样委屈自己身边的宫人又不敢真死命地拦着大皇子，大皇子有个磕着碰着的，德妃哪里会放过他们这样一来，倒是让大皇子得了机会跑出了无逸斋，径直跑去了芙蓉水榭。

大皇子到芙蓉水榭时，大公主正被淑妃牵着欣赏满池菡萏，淑妃笑着问了大皇子几句话，无非就是“路上累不累呀”、“要不要吃点心呀”、“要不要和妹妹一起玩呀”之类的客气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得大皇子犯了混，先是推了淑妃一把，在身边的宫人都忙着搀扶淑妃，情形混乱之时，又将大公主推进了莲池。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宫人们乱作一团，所幸淑妃临危不惧，命身边会水的婢子救了大

公主上岸，又快速地请了太医，还没有让大皇子趁乱跑开，而是将大皇子扣在了芙蓉水榭，再派人去无逸斋请德妃，并向萧旭禀报这件事。

姜姝虽然早就觉得大皇子迟早会闯下大祸，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皇子闯祸的方式居然如此别具一格，不是因为顽皮而错手伤了谁，竟是蓄意推人入水，原因还只是对居处不满意这样零碎的事情。

眸光闪烁间，姜姝已经随萧旭到了芙蓉水榭。

“滚都给本皇子滚我是父皇的长子，我阿娘是正一品的德妃，你们谁敢动我我要让父皇夷了你们的三族”

还不等姜姝和萧旭走进殿内，便听见混杂着瓷器碎裂之声的大皇子尖利的童音，萧旭面沉如水。姜姝微垂眼睫，心说没见过比德妃更不会教孩子的人了，不过小小孩童，现今一出口竟就是夷人三族这样骇人听闻的话。

“大皇子好大的威风。”萧旭的声音不辨喜怒。

殿内诸人齐齐行礼，德妃更是直接跪到了萧旭身前，抬起脸来满面哀色地恳求萧旭饶过大皇子，哭道“这孽障今日铸下大错，所幸公主万金之躯并未有所损伤，妾恳请圣人看在妾此生就此一子的份儿上饶过大郎，妾愿代大郎向公主请罪道歉。”

淑妃一改往日里的温和模样，冷眼看着德妃嚎啕哭求，一字一句近乎掷地有声地道“德妃眼里的未有所损伤可是指惊悸万分，发热不退养子不教，德妃你本就该请罪，却非是仅仅向玉娘请罪，你还该向圣人，皇后请罪，向天下臣民请罪”

德妃不理会淑妃，只一个劲儿地哭着求萧旭，淑妃怒极反笑，干脆也跪到了萧旭身前，结结实实地一叩首，道“妾忝为四夫人之一，却连亲女都护佑不得，如今被轻视至此，是妾之罪，还请圣人废了妾的妃位，以免有辱皇室家风，令天下人看了笑话”

“爱妃请起，此事朕自有决断，绝不会辱没了爱妃与玉娘。”萧旭伸手扶起了淑妃，看都没有看哭得凄凄惨惨戚戚的德妃一眼。

被宫人们拉着的大皇子满脸不服，冲着萧旭吼道“父皇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了旁人，我莫非不是父皇亲生的”

德妃被自己亲儿子这话给惊

得险些哭都哭不出来，一顿，继而大哭着上前一巴掌扇到大皇子的脸上，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你父皇说话你乃皇子，如此讲话，成何体统”

大皇子更加愤怒躁动，甚至身子一扭挣脱了宫人的束缚，抬手就将德妃给推倒在地，德妃被婢子扶起来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扬手指着大皇子想说些什么，可她刚要开口，就咯出了一口鲜血来昏了过去。

场面愈加混乱了起来，萧旭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大皇子犹要说些什么，被萧旭一瞪眼看过去，吓得两股战战，瑟缩了起来。

姜姝叹了口气，吩咐道“请太医。”

太医都是现成的，给大公主的看诊的太医被淑妃给留在了芙蓉水榭没让走，太医被婢子请过来时还以为是大公主的状况恶化了，吓得一路飞奔，胡子和衣襟一起飞扬着，结果一进正殿，却被告知德妃昏过去了，太医一顿，懵了。

身为将门虎女的德妃素来身体康健，陪在萧旭身边这么些年，连小风寒都少有，太医勉强冷静下来为德妃把脉，原本还以为德妃是为了求得圣人怜惜而装昏的太医在思索片刻之后，拱手禀报了德妃的病情怒急攻心，阴虚阳盛。

大抵也明白自己犯了大错的大皇子开始跪在德妃床旁哭，一口一句“阿娘救我”，惹得萧旭更加不耐起来。

“来人，传朕口谕，大皇子不睦姊妹，不敬宫妃，德妃教子无方，言行失度，罚俸三年，责令金吾卫送二人返宫，禁足于长宁殿，无诏不得外出。”

“淑妃爱女心切，慈母心肠，可感天地，大公主无辜受累，天可见怜，赐百年人参十颗，金钱一万，南海珍珠两觞。”

淑妃几乎一口银牙咬碎，恨自己没有在大皇子将玉娘推下莲池之时直接将大皇子也丢下去，如今女儿发热不退，她还得在这里为了一点所谓的君恩恭敬致谢。

姜姝心知在萧旭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大皇子虽越来越不像话，却也是他的长子，是在他的期待中降生的孩子，大皇子推了大公主下水，萧旭固然心疼不已，但若要真下狠心整治大皇子，却也是缺了点狠劲儿的，故而也只得将气

都撒在德妃身上，口口声声说着德妃教子无方，然而绝口不提“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

淑妃不会善罢甘休的，姜姝很清楚。

淑妃进东宫时，沈氏已经仅仅空余一个世家名头了，被本朝开国之初那场兵祸削弱了的世家并不少，沈氏被削得格外严重，哪怕开国皇帝依旧给了沈氏一族几个官职，但到淑妃这一代，沈氏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了，偌大家宅唯有姓氏显赫。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淑妃仍旧稳住了君心，还生养了大公主和二皇子，沈氏的境况较之先帝在时也有所改善。这样的淑妃，怎么也不该只是知温良恭俭让，满心慈母经的女人。

可大皇子怎会一眼就相中芙蓉水榭芙蓉水榭风景秀丽是事实，但在这行宫之中却说不上顶好，甚至就连位置都略显偏远，离无逸斋也不近，大皇子怎么就说跑就跑到芙蓉水榭来了

姜姝细细思量着，平静无波的目光一一扫过大皇子身边的那些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