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圣意(1 / 1)
贵妃有孕一事可比贵妃亲爹过世一事引人注目得多,姜姝她爹,以前人称姜相,如今人称姜贤公,也算是托了萧旭的福,他那篇悼词把姜姝她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姜姝她爹这会儿倒是有了生前没有的贤名儿。
因着姜姝没了亲爹,椒房殿里的宫人们连因主子有孕的欢喜都不敢表露出来,大家都悄悄地开心兴奋着,这样平静而和谐的氛围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姜姝吩咐宫人给她在椒房殿里搭个草庐,还要备几身粗麻布衣裳,膳食也暂时不可见荤腥她要为她爹服丧百日。
按例,姜姝要是没出嫁,那守孝得守足三年,时下风气兴打个折,也就是二十七个月,她出嫁了,那就是服丧百日,随便姜姝嫁到哪一家,这都是正正经经的规矩。可姜姝是贵妃啊,她不是哪个世家的夫人娘子,她是今圣的椒房殿娘子,哪有皇帝妃嫔给臣子守孝的道理
椒房殿里的宫人哪敢违逆姜姝,只好一边答应着,一边去建章殿请萧旭,所幸萧旭为表哀伤,辍朝七日,这会儿去建章殿也不担心遇上朝中大臣。
萧旭倒是不介意姜姝要给亲爹守孝这件事,非要在宫里搭个草庐也不是什么大事,搭就搭呗,要弄两件粗麻布衣裳也可以,只要不穿出去满宫瞎溜达就行。可要忌荤腥这个不行,莫说现在姜姝有孕在身,就是平常,萧旭也不会赞成,人哪儿能不食荤腥呢
指望婢子内侍们劝服姜姝是不可能的,萧旭只好吩咐全福将他未看完的折子打包去椒房殿,他自己亲自去看着姜姝用膳。
到了椒房殿,姜姝这副模样看得萧旭心肝儿直颤,一身雪白素衣,一头秀发不见半点簪环饰物,只用了一条雪青色的发带束于颈后,面上不施粉黛,许是心里压着事没休息好,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萧旭自然不会怪罪姜姝,惊怒之下,椒房殿的宫人跪了一地。
“不怪他们,我父亲殁了,做女儿的就算是装也该有些难过的样子。”姜姝就坐在榻上,朝着萧旭一掀眼皮,语气平淡。
“阿姝,莫要如此自
苦,你这样,贤公在天有灵只怕也不得安稳。”萧旭心疼姜姝心疼得厉害,将人抱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哄着。
姜姝一顿,瞬间泪如雨下,萧旭愣了,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惹得姜姝伤心更甚,手忙脚乱地要给姜姝擦眼泪,又恐姜姝哭狠了伤身子,命人去请高永。
高永赶到时,姜姝仍然在哭,萧旭面色焦急。
高永见了只能在心里叹气,圣人爱重贵妃,这本不是坏事,只贵妃性子娇纵,这倒是件麻烦事,寻常人家妾室娇纵,顶多也就是家庭纠纷,在天家这可就是国事了。高永只要一想到这几天明里暗里地给他塞红包,打探贵妃所怀是儿是女的那些人,就觉得脑仁儿疼。
诊脉结束,姜姝还在哭,高永不禁有些愕然,他是真没见过这么能哭的,想着贵妃与贤公父女情深果真感人。
“贵妃如何”
“贵妃无恙,腹中胎儿也安好,只哀过伤身,还请贵妃保重身体。”高永这会儿给姜姝跪下的心都有了,她和孩子现在是一切都好,可就按姜姝这个作劲儿,迟早会有不好的时候,那会儿就该高永哭了,贵妃哭了圣人怜惜,高永哭了怕是就只能被一脚踹开了。
姜姝终于抽抽噎噎地开始收场了,萧旭显然顾不上一旁候着的高永,高永知情识趣,自己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可不要再这么哭了,你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啊,小心日后被孩子笑话。”萧旭接过婢子捧上去的帕子,替姜姝擦了擦脸。
“怎么可以笑话自己的娘亲”姜姝嘴巴一扁,委屈得又要哭。
萧旭慌里慌张地安慰姜姝“不会的,不会的,孩子要是笑话你我就给他上家法。”
姜姝眉心微蹙,看着可怜巴巴的,“哪有家法大胤律吗”
得,皇家还真没家法这一说,萧旭捏了捏姜姝哭红的鼻尖,认真地“孩子要让你不高兴了,我替你抽他。”
“不能打孩子”姜姝小时候挨手板挨出了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怕她姐。
萧旭被姜姝这反应一提醒,暗道该写封信给萧恒让姜媛早日进京,姜姝这状况,身边总得有个镇得住她的人才行。
打从姜姝那日晕倒之后,萧旭就让全福通知皇后,免了贵妃的请
安礼。萧旭又辍朝七日,这七日里,萧旭就留在椒房殿陪着姜姝折腾,要搭草庐,搭,要披麻戴孝,披,除了不许不食荤腥,姜姝干什么,萧旭都不反对,连同他的衣衫都悉数换成了素色的,头上也只见白玉簪不见黄金冠。
这样的厚爱如果放到皇后身上呢,大家一句帝后和睦乃国之幸事也就过去了,此事还能传为美谈,毕竟圣人娘娘都这样孝顺仁爱,正是百姓之福。但偏偏,姜姝她只是贵妃,萧旭弄这么一出,御史言官们就颇为不满了。
恢复早朝第一日,朝中就热闹非凡。
骂姜姝的有,骂萧旭的有,两个一起骂的也有,替王皇后哭委屈的也有,上表连姜姝她爹都骂的也有。御史们的中心思想很简单,姜姝身为天子妃嫔,不守礼仪,不遵法度,不敬皇后,是为妖妃;萧旭作为皇帝,宠爱妃妾,偏听偏信,有失圣明,是为昏君;姜姝她爹养女不教,担不起贤之一字谥号,姜氏教养不佳,枉为名门。
有人骂,自然就有人回骂,有人言姜姝恪守孝道,以出嫁女之身为父服丧百日有何不可有人言姜贤公曾官拜宰相,子女亦为大胤良才,贤之一字有何不可有人言萧旭心有大爱,以敬长者,恰是国家之幸。还有人言王皇后为萧氏妇多年,一无所出,于德行上有所欠缺。
当然还有更狠的,有人翻出了王皇后做太子妃时未以出嫁女身份为母服丧的往事,直言王皇后有违孝道,不配为一国之母。
满朝文武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萧旭也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人,更何况今日这一遭还有他的授意,安之若素地在上头坐着,看着底下的臣子各种扯皮,甚至还有拎着笏板互砸的只要没砸到萧旭身上去,萧旭才懒得管。
三相互相给对方递个眼神,心知这是圣人要动皇后了,不然哪个御史也不敢大喇喇地在朝上说皇后德行有亏不配为后这样的话。皇后和皇帝或者宠妃不大一样,骂皇帝和宠妃,骂了就骂了,兴许还能得个好名声流芳百世,骂皇后吧,容易被认为是佞臣。时人做官讲究官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没几个愿意做。
早朝散了,三相自然而然地被萧旭给留
了下来。
“卿觉得皇后如何”
萧旭的意思太明显了,他想废后给他家那位名不正言不顺地住了两年椒房殿的心肝宝贝正名。三相心里苦,他们是不可能同意萧旭废后的,一是为名声计,不能年纪一把了这会儿马失前蹄落下恶名,二则是王皇后的确无大过,废后哪里是什么容易事
谢相心里稍好受些,毕竟姜姝是他外甥女,外甥女为后,于他也有益处。可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开口说话了,不能说王皇后不好,也不能说贵妃好,不然到时候史官提笔一记,他的名声可就坏了。
许相和郑相的心思和谢相差不多,比起王氏,他俩和姜氏关系比较近,姜姝为后,怎么看也比王氏为后对他们更有利,但他们同样不能说。郑相还要再多一层顾虑,他孙女还在宫里呢,后宫废立掺和太多,唯恐日后易遭猜忌。
“此乃圣人家事。”三相难得意见相同,异口同声。
“贵妃有孕,朕昨日忽梦得金龙紫气,想是天有预兆,此子有主东宫之象。”萧旭开始胡说八道了,横竖这梦不梦的,除了他自己,还有谁知道吗
许相眉心一跳,心说您这孩子可还没生下来呢,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这会儿就说是主东宫之象,也太心急了。
“恭喜圣人。”谢相只道恭喜,绝口不提什么东宫。
郑相心知皇后这位置是肯定要换人坐了,萧旭登基之初本也没有要立皇后的意思,东宫一众旧人都被他给晾在那里,萧旭是一点都不急,朝臣急了啊,尤其是有女儿在东宫的人家,吵吵嚷嚷好一阵子,萧旭才把位分给定下来。那时他们也没懂萧旭这是闹哪一出,此时此刻再回头看,只怕是萧旭早有成算,无奈当时没扛得住满朝文武的见天儿谏言。
要不要博上一把好歹也得给阿妍挣一个四妃的位置吧,不然以后晚景凄凉可如何是好按例,四妃之下无子无女的妃嫔在帝王殡天后要么入道要么伴佛,郑相开始心疼孙女了,早知道圣人还有做痴情种的潜质,他就是冒着被猜忌的风险也不会把小孙女往宫里送啊。
愁人。三相互相看看,皆是如此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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