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休书(1 / 2)
前头院里,太医刚将诊断说出口,充作使者的康王便笑着捋捋胡须,朝盛膺抱拳贺喜。
“子任兄,恭喜你要做祖父啦!原先你还向陛下进言请求和离,说庭槐体弱单薄,恐耽误昭阳芳华。如今两人有了孩子,可见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贤侄身子骨好得很呐!”
他与桓帝同辈,也曾险些便被择为皇储,受桓帝忌惮,只做了一个闲散王爷。论实权比不得盛膺,但在皇室之中却很是尊崇,少帝都客客气气唤他一句“皇叔”。
少帝央求他做使者,其实是为昭阳撑腰的意思。
本朝公主多是和亲,嫁入本国功勋权贵家的,便只有昭阳一个,足见其受宠之深。偏偏安国公世子身子孱弱,昭阳也不得盛家欢心,竟让盛膺向陛下请旨,求两人和离。
少帝自然是不肯的,但盛膺开口,便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如今好了,和离当天诊出公主有孕,便是他们肯和离,盛家能舍得孙子?
康王心中甚至有些快慰。
盛膺再如何本事,为了昭阳肚子里那块肉,也该低低头了。
“康王爷……”
盛膺面色难看,顾全着身份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讲完才轻声道:“自殿下下降盛家,公主府从未升灯。”
康王脸色遽然一变。
公主下降,名义上是夫妻,实际还是有君臣之别的。
公主与驸马行周公之礼,便效仿天子召幸嫔御,须得驸马前往公主府礼求。公主若是答允,便会有宫人在府门前升上一盏琉璃宫灯,所以升灯又意指驸马留宿、与公主享夫妻之乐。
但安国公府自来备受倚仗,昭阳冲喜入府,不好摆君臣的架子。所以哪怕公主府从未挂过琉璃灯,他们也只当是顾全盛家的体面。
她也没有一开始便住进公主府,是与盛家人同住过公府的。
怎么听盛膺话里的意思,竟像是还未圆过房?
“臣绝不会拿子嗣血脉开玩笑。”盛膺紧绷着脸,心中着实惊怒。
他为高家人辛苦保这江山,儿子病痛顾不上便算了,连女儿外孙被欺侮都不能即刻出现在她们身边,折腾劳累这些年,便换来这样的轻贱折辱!
太医立在一旁不敢出声,连康
王都缩了缩脖子。
庆城郡主轻瞟高纯熙煞白惊惶的脸,淡声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再不必留什么体面了。”
康王暗暗咋舌。
原来盛家请旨和离,他们还觉得是盛膺倚恃战功、轻慢皇族。如今再看昭阳做下的丑事,盛家确实是留了体面给她的。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许是小夫妻情热,一时难以自持,事后又忘记记录了?”
毕竟同为皇族,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庭槐这里,臣可以性命作保。”盛膺平复下怒色,沉声道:“长公主殿下可有什么要说的?”
他见郡主反应便察觉了不对,心中的怒火熄了三分,暗自思量其中关窍。
盈盈将庭槐看得比性命还重,为他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听闻他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哪可能还这般淡定沉稳?
高纯熙这突然的一晕也过于蹊跷。
五月的天,虽热了起来,到底还未到酷暑。他乍一见她晕倒,还当是什么苦肉计,一直到太医前来诊脉之前,都不曾有过半分疑心。
如今想来,是太巧了一些。
盛膺眼角瞥着身后不动如山的爱子,不确定他事先知不知情,这其中又有没有他的手笔。
但这孩子总是真的,安国公府被欺到头上也是真的。
高纯熙被几双眼睛望着,自己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她一向有做好措施,轻易不会有孕。
况且自秦修远回来,她便收敛许多,并未有寻欢作乐。
这几月来,秦修远那里出了毛病,她有意暗示过萧七,偏偏萧七是个榆木疙瘩,她不好表现得太过露骨,便一直旷着。
哪里能凭空怀个孩子!
“这是庸医误诊……”她喃喃道,心里却没什么底气。
她的月信一向很准,这回却迟迟未至,晨起时也有了呕吐泛酸的征兆。
确实像害喜的症状。
她话里有着明显的犹疑,庆城郡主冷哼一声:“那便多请几个太医来,建康城里的名医也传几个进府。”
“庆城——”
康王张张嘴,艰涩道:“这是否将事态扩大太多?”
这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于安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
“反正今日便是要和离的,不如……不如便当作……”
“王爷莫要
说了。”盛膺摆摆手,“我盛家的脸面倒在其次,这犯下大错的贼子却不可包庇,那孩子也不能做个来历不明的……”
涵养让他说不出“野种”两字,其中的意思却已昭然若揭。
见他说的坚决,康王长叹一声:“昭阳,你、你便说说吧。”
这时候咬牙倔强也没什么意义。
高纯熙深吸口气,露出不堪折辱的凄然神色:“皇叔,昭阳是清白的!”
庆城郡主眉峰一挑,吩咐婢女:“去请。”
两拨婢女无声退下,分别往行宫与城坊走去。
那太医将头埋得更低。
他依稀记得,几年前有位谷太医,似乎也是因为长公主,全家获罪不说,自己还落了一个凌迟处死……
滑脉确诊无误,绝不会错。
今日他说破了这桩惊天秘密,就是安国公夫妇放过他,皇室也不会给他留舌头。
所以郡主再请人来诊脉,对他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法不责众。
“那便再诊。”高纯熙眼尾泛红,如蒙莫大屈辱:“本宫清清白白,不畏查验。”
盛膺在她脸上瞧不出破绽,心头却模糊有了人选。
自琼娘那孩子与他说起和离,他便遣人去细查了秦修远。毕竟是雁卿唯一的骨血,秦修远又是他看重的人才,若是两人有什么误会,他还能从中调和一二。
谁知竟查出秦修远与高纯熙的一点猫腻。
两人行事小心,并没有留下什么切实的把柄,盛膺存个疑在心头,只等着抽出空来细细探究。
如今看来,这最大的把柄便在高纯熙的腹中了。
他扭脸看一眼身姿如玉的爱子,见他半垂着脸,面上神色晦暗难辨,惊觉这孩子已有些看不透了。
城坊里行医的大夫先至,听说长公主玉体抱恙,原本还当是与安国公世子一样的难解之症,这才越过宫中太医求教他们,谁知手一搭到脉上,先搭出个滑脉。
“长公主殿下遇喜,身孕已有月余,母体强健,不出意外可平安顺产。”
其余几个轮番搭脉,都是相似说辞,只在月份上有细微出入。
高纯熙脸色越发惨白,摸着平坦的小腹惊疑不定。
当真有了?
是谁的……
“还要再等宫中太医诊一遍么?”康王拧着眉
头,心中已有些不耐。
此事已近乎确凿,何必多做无谓挣扎。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收场,还不如一开始便交代了,再与庭槐那孩子哭诉一番,求他念念旧情。
盛庭槐心软仁善,或许会轻轻放过此事。
他还有两个小女儿未曾出阁,皇室衰微,本就不好择亲,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只怕全要被她连累。这样想着,康王落在高纯熙小腹上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再诊!”高纯熙咬牙,仍是不能相信。
时日完全对不上,她绝不可能有孕。
这是她唯一的坚持。只要有一人诊出无孕,她便能梗着脖子不认。她倒要看看,是不是十个月后真能生个孩子出来。
盛维桢站在人群之后,望着床榻上的女子,眸色冷沉。
陈安年接过他轻瞥来的余光,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下巴微微后缩,显示出内心的信任与骄傲。
盛维桢便不再有动作,垂袖等着太医前来。
“阿寿,不要站着。”
庆城郡主将他手掌牵住,拉到一旁坐下,又道:“王兄也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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