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再见（1 / 2）

从东陆到西岸，从初夏到隆冬，一路上，少年并没有见到恶龙，但他却锄强扶弱慷慨解囊，每当大家问起他的名字时，他总会很自豪地提到父亲，那位为王国安定献出生命的已故屠龙英雄。

渐渐的，得到少年帮助的人都赞扬他，说少年继承了他父亲的骑士品质，是新一辈的少年英雄，而原来不看好他的人也逐渐闭上了嘴巴，对他的称呼也逐渐从“小鬼”变成了“骑士”。听到父亲的英名再度在大陆上回响，少年非常开心。

而在这期间，小龙也一直以灵宠的身份跟在少年，或者说是骑士的身边。

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龙虽然长得奇怪了一点，却也没人会认为他是一条龙，毕竟龙在大家心目中都是四爪，双角，浑身布满铁甲般的玄黑鳞片，吼声似惊雷，张翼席狂风，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魔兽，哪里会是这么个呆呆傻傻的蠢萌样呢？

当骑士白日里在擂台上决斗击败一直鱼肉乡里强强民女的贵族，一剑刺穿了他的右臂后，骑士的名声愈发响亮。但夜里，从梦中迷糊醒来的小龙却见依旧未睡的骑士手中握着一根竹笛，他打着节拍悠悠吹着，小龙听出来这是来自东陆的一首古老而遥远的童谣，而骑士的妈妈正是土生土长的东陆人。

一曲吹完，骑士收起了母亲留给他的这管竹笛，但母亲的歌谣却依旧在他脑海中盘桓，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是海滩上的珍珠与贝壳，即使时光的海浪冲刷，依旧会遗落。

骑士眼神落寞，像是没头没脑般地幽幽道：

“……你懂什么叫‘思念’吗？”

见小龙眨巴着琥珀色的金色眼睛，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骑士叹了口气。

“唉，算啦，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看你该是个被父母遗落或者走丢的小可怜，哪能懂得这些？”

“我努力变强，想去屠龙，做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辜负父母临终前的希望。”少年骑士的手指摩挲过金色剑柄上的红宝石，宝石鲜艳夺目，仿佛淬炼着龙骨与勇士的鲜血，“但人有时候会忘掉自己的存在，反而会迷失自我。”

小龙没有人类的感情，但看着骑士眼中摇曳的黯然星芒，却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睡吧，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骑士伸手遮住了小龙惺忪的睡眼，替他挡住了不远处灯楼照射而来的光线。骑士的手指虽然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重茧，却冰凉纤长，带着握笛后留下的淡淡叶香，令小龙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几天后，骑士带着小龙进了西岸的城，并不像想象中的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印入骑士眼中的景象却恍若人间炼狱——

鼠疫席卷了西岸大陆，头戴白色鸟头面具的鸟嘴医生穿梭于大街小巷，他们手提油灯，握着木棍，挑开病患的被单。王国内的无数臣民流离失所，每天都会有噩耗接连传来，报点的钟声响起，好似丧钟哀鸣。

贫民窟中十室九空，教皇却仍在那尖顶花窗的辉煌教堂中头戴高冠、手握权杖，除了进行着看似慈悲的祷告弥撒外依旧沉湎于权与利的纷争，教堂内摆放的成堆金币圣杯砌于黑暗，好似城中逝者的头颅。

这个国家将要腐烂，从国王到教皇再到国会与贵族，就像是外表芬芳馥郁的苹果，可它的内核却早已虫蛀腐烂。

遥远国度中关于平权与自由的崭新人文思维正席卷着世界，可皇宫与教堂中的国王与主教却还在竭力遏制着这股无可阻挡的新思潮的发芽壮大，他们想联手把它扼杀在摇篮，只为巩固自己看似固若金汤却早已满目疮痍的统治。

看到这些面黄肌瘦的痛苦人民，骑士选择带着小龙留了下来，一面救助百姓与教授知识一面寻找关于恶龙的下落。

在这期间骑士和小龙帮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瘟疫逐渐被控制，人们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健康和欣喜。他们载歌载舞，把远道而来的骑士与小龙奉为救世圣主，献给他们用扶郎和百合编制而成的花环与梢头新采的鲜嫩水果。

日子如流水般日复一日地平淡而去，但随着小龙越长越大，他的犄角越长越长，爪牙也愈发锋利，原本滚圆的身躯越发庞大，暗红色的坚硬鳞片如盔甲般覆盖满了他的全身，他也终究有了恶龙该有的模样，

一天，骑士和往常一样去给贫民窟的孩子们传授知识与思想，只留下前些日子为了救出湖中落水小孩而发了低烧的恶龙。

可当骑士再度回到家中却发现屋内空无一物，原本蜷在角落里眨巴着眼睛哼哼唧唧地求他抚摸的恶龙早已不知所踪。

看着满地的狼藉，骑士捡起地上一根连着珍珠的羽毛，他看着羽毛上印着的只有教会才有的金色纹路，暗自捏紧了拳头。

骑士拼命地跑着，他身上的宝蓝色披风随风招展，像是一面色彩鲜艳的夺目旗帜，他拼命跑到教堂，正遇上恶龙被碗口粗的铁链绑在教堂前广场的巨大石柱上，几个身穿白袍印着鲜红十字的教徒正在依照教皇的命令泼洒桐油。

恶龙被绑在铁链中，因为和骑士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他在意识中并不知道人类对他的恶意，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眼中满是狐疑。

“你们……都给我住手！”

因一路狂奔，骑士撑着膝盖气喘吁吁，但他却仍一面大吼着一面拔出了腰间雪亮的佩剑。

“你好大的胆子！私自藏匿恶龙居然还敢到这里来？”

看见骑士的到来，端坐高位的教皇满脸嘲讽，他有着长长的、足以居住小鸟的灰白胡须，手上戴着的鸽子蛋大小的权戒熠熠生辉，衣着珠宝点缀，看起来雍容富态。

“他不是什么恶龙……”

用剑锋逼退想要上前的教徒，骑士走到被束缚住的恶龙身侧，他看了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的恶龙一眼，手握长剑，眼神似星辰般坚定。

“他是我要保护的存在，哪怕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