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鸟不拉屎的书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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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书院设在景德镇北面那片山上,比媒人介绍的螯刺大将军驻兵之地更偏远。

  报道最后一天,英慈将头发挽了个髻,扎了块网巾,用白布在胸上裹了几圈,换上灰扑扑的短衫长裤,随意收拾几样随身物件,打好包袱便匆匆赶路。

  深秋昼短夜长。

  转眼太阳咸蛋黄似的滚到地下,天空中逐渐被黑墨铺满,野兽发出威慑十足的嚎叫。

  她不免有些心慌,跑了半里路,借着月光,终于看到写着“明德书院”四个大字的牌匾,正要停下来歇息,就被抬着轿子的轿夫撞开。

  “哪里来的穷小子,没长眼睛吗,快让!”

  原来是冯睿智的轿夫把他送到书院,这才下山。

  “明明是我先站在这里,你们走路不看吓到我,理应赔偿一两银子。”英慈冷哼一声,伸手抓住轿夫。

  然而后面又来了几匹骏马,骏马上坐着的人都抱着一床厚褥子,仿佛溢出的云朵,将他们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刹那间马蹄飞扬、烟尘滚滚,她只能松手放开轿夫,挡住鼻子嘴。

  一名身材壮实的白发老头,跟着那些骑马的人,拉着板车从她脚边跑过。

  板车上堆放着长木块,上面雕着的蝙蝠等物栩栩如生,似乎是被拆掉的床榻,木块边缘还有斧头砍过的痕迹。

  老头边跑边抱怨。

  “什么破书院,竟然不让学子自己带床带褥子。”

  骑马的几个纷纷回头应和。

  “章管家说得对,书院寝舍那么小,还没少爷平时睡的床宽。”

  “少爷要垫十床褥子,褥子下面若是有米粒,都能硌得他睡不着觉。”

  “少爷可怜哦,为什么非要跟老爷、夫人吵架,被送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床板就在镇上卖掉吧,拿一点银子跟夫人交差,剩下的我们喝酒呗。”

  “也不知道夫人看了银子,会不会后悔。”

  “肯定会哭一场吧。”

  英慈却听得眉开眼笑,想起了自己要代替表哥进纨绔堂读书时,二姐紧张的模样。

  “你要效仿祝英台,去纨绔堂钓金龟?”

  “只需一个月,我就能和纨绔们打成一片,而后告诉他们,我有个表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愁他们不争着见我、娶我,奉上彩礼和万贯家产。”

  她瞅了瞅二姐,见对方表情微妙,试探着问:“二姐,你以为我坑蒙拐骗,配不上他们?”

  二姐呸了一声,揉着她的头道:“我是装腿瘸,不是胳膊往外拐。我担心那些个纨绔,烂泥巴扶不上墙。”

  “烂泥多省事。不用碎石,就能直接沉淀、塑形、淬火,做成上好瓷器,摆上台面,扶它上墙那叫浪费。”

  英慈就不信了,自己一双妙手能扛过七十二道工序,做出好用又好看的瓷器,却不能让纨绔化腐朽为神奇?

  “自古女子一直都在等,等长大,等嫁人,等相夫,等教子……可刚嫁人就被称为‘新娘’。二姐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大道理都隐晦在个别字词里。‘新娘新娘’就是新的娘。意思是教子之前,必须先成为丈夫的‘新’娘,得先教他们这些龟儿子怎么做人。女子其实不能等,而是应该主动出击。”

  二姐瞠目结舌:“那你进纨绔堂不应该当学子,应该当教习。”

  英慈握拳明志:“我可没有桃李天下的情怀,只想当那河东狮,将其中最富有、最没脑子的,纳入血盆大口。”

  同样是上了三年私塾,同样是看话本子,同样是跟爹一起制瓷,为什么就英慈一个人像只风火轮,干劲满满地呼呼转?

  还一肚子的鬼点子,似乎能干出点名堂。

  这家如今也只能指望她这个年龄最小的了。

  二姐万千思绪不知怎么表述,最后汇成一句话:“你她娘的真是个人才。”

  一阵阴风将英慈的思绪扯回当下,接着一道白影忽然飘到她跟前。

  高高瘦瘦的少年提着灯笼,俊秀的脸隐匿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被火光衬成红色,阴恻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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