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幕 谁以身入棋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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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枢又失眠了,自三十年前开始,她就一直没有体会过美梦的感觉,入睡后,梦魇自黑暗而生,自丹腑升腾。

  那无可名状的东西要从丹枢那空空如也的眼眶里爬出来,要钻进她的脑子里,夺去她的理智。

  狰狞了爪牙,须发如野草般疯长摇曳,在虚幻的月光下好像要把丹枢敲骨吸髓的吞噬殆尽。

  当拂晓的天光乍破,丹枢浑身冷汗的从床榻里挣脱,看见镜子里憔悴而枯槁的自己。

  她苍白的脸和着空荡眼眶里流出来的血泪格外恐怖,如同从怪谈故事里爬出来的女鬼。

  这是代价,这就是仙舟人长生所要承受的东西,这就是“天缺”之人的苦厄。

  很遗憾,抑制排异反应的丹药已经用完了,而丹枢也不懂得如何炼制它,只能在那些卷宗里看着斑驳陆离的早就不存在的希望。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人能救她,可,那个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想要哭泣,可破碎的眼眶里流不出泪水,只能滴落几丝黏腻而腥甜的血。

  丹枢念着那个人,即使她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可她知道一定有那么一个人。

  那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光明。

  那人曾教她炼药,可她天资愚钝怎么都学不会那人的炼药术,只能照葫芦画瓢,学些皮毛。

  后来啊,她靠着死记硬背,勉强混来一个丹士的从业资格证,终于得到了跟在那个人身边学习的机会。

  助理丹士,可能是丹鼎司最令人不齿的职业,大多由没有真才实学,碌碌无为的学徒担任,可丹枢甘愿为他捧着药盘,在丹炉前跪坐等候多时。

  “老师……”

  她记得的,每个上弦月,那人递给她带着些温热的装满丹药的瓶子,嘱托她不要忘记服用。

  她记得的,老师把手指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眼眶里的痛觉消珥变成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

  她记得的,那机巧义眼严丝合缝的嵌在那里,许诺她从没拥有过的奢侈的光明……

  可这一切都不再有了,只存在于丹枢模糊不清的记忆里。

  那人走了,把一切交给她,那么不留遗憾的走了,好像整个丹鼎司对他来说都是最可以丢弃的药渣。

  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帝弓司命的箭矢亲手毁灭了友人那宝贵的生命,直到丰饶孽物再一次如潮水般升起……

  罗浮变了,丹枢也已经再也不是孩子。

  “药王慈怀,建木生发……

  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伟大的慈怀药王啊,我恳请你垂怜我这渺末之人,予我一缕安宁。”

  丹枢这么随同着那些人念着大逆不道的誓词,憎恨着他们不公平的宿命,怒斥着高高在上的巡猎神明的残忍和无情。

  丰饶的恩赐,自禁忌的手段到来,被活生生抽离骨髓的持明,无力的一具具倒下。

  他们连哀嚎都难以发出,就如入药的虫子一样干枯,走向真正的死灭。

  稀薄的不朽力量,自他们的生命里残酷的榨取,用来延续这些卑劣者的生命。

  可丹枢分明是听见了老师在耳边那么狂妄而意气风发的说着什么。

  那人嗤笑着丹鼎司千年来的传承,用几近儿戏的手法炼制出救死扶伤的神药,亲手把一个个残破的生命自深渊里补全……

  她的老师对她说:

  “天人五衰,魔阴苦,药王慈怀,却成祸祖。”

  “持明髓,三分二厘换长生,药王不予,我自取!!!”

  她又是那么清晰的听见,底下聚集的药王秘传里不知道有谁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玄黄再生,风生水起。”

  可没有人知道,丹枢蒙住眼睛的黑缎之下,空空如也。

  “可是啊,我居然愿意亲手毁去这来之不易的眼睛,只想要在那无尽的黑夜里能追随那个人的倒影。”

  丹枢笑了,她在众人面前吞下那所谓的不死药,躯体化为不死仙骸,作“承露天人相”。

  她任由那金色的脉络自丹腑处逆生,任由自己的肢体结出金绿的花叶,为她在周身凭空用<丰饶>织取出华丽的霓裳。

  “老师,如果你觉得我这逆徒做错了,那就亲手来阻止我吧,别来的太迟,我活不了多久的……”

  “老师,你会回来的,对吗……”

  她用着崭新的眼睛哭泣,用着最小声最沙哑的喉咙念着那个不存在的人的名字。

  直到最后一刻,丹枢还念着那个说不出口的名字,向着那记不清的身影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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