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日记(2 / 2)
「取消主义」是一种很古老的哲学思想,认为人的一切情感都来源于激素和电讯号。伊根博士的意思是:如果无法消灭天缺者痛苦的根源,那就消灭痛苦本身。
只要用药物泵,在特定时刻对体内注射特定的药物,就可以使得人变得不在乎自己肉体的缺憾。我会变得压根「不想看到」世界的样子,也压根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好。
虽然听起来很怪异,但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可惜,试验结果表明,这条路对长生种而言也行不通。
长生种体内的各种激素指标维持着严格的平衡,任何用外力干扰这套体系的尝试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弹。
我的确体会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在乎」的感觉,然后就差点死于免疫风暴。
……
进行了很多试验,没有任何进展,很灰心。
但我至少,想要看到一次雨菲的样子。所以我瞒着雨菲(她自然不会答应这种荒唐事),请伊根博士为我装上了一双义眼。
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也第一次见到了雨菲。她黑色的短发泛着光,像绸子似的。洁白的皮肤又像是朱明最好的瓷器。那双墨玉似的眼睛,因疲劳和悲伤而充血,不停地淌着眼泪。
她看着我那双新生的眼睛,问道:「丹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这双眼睛将会被逐渐排异出去,而我在这个过程中将承受巨大的痛苦。历史上,曾有人因这种痛苦而堕入魔阴身。
然后我将重归黑暗,失去自己短暂得到的一切。
我对雨菲说:「我们去看看那些景色吧。那些你以前讲给我的景色。」
十天后,我们肩并肩靠在一起,看着人造的夕阳逐渐消失在洞天虚假的天空的另一端。排异反应越来越强烈,但只要有她在身边,就似乎没那么痛苦了。
夕阳在树林尽头染红了天,恍然间像一场大火。
当晚,我在血泊中哀嚎着,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其二)
……
帝弓司命啊,我向您倾诉。
雨菲去参加战争了。
这是联盟与丰饶民的第三场大战,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去参战了。只是我始终没想到,雨菲也会收到诏令。
「联盟需要最好的医士,而我恰好是最好的医士,这我有什么办法嘛!」雨菲捧着我的脸,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握住雨菲的手,急切地说:「罗浮有那么多医士,不必是你。你又不是云骑,这些都是可以推辞的……」
「我知道你担心我,」雨菲温柔地劝慰道,「我只是随军医士,并不会遇到最危险的情况。况且,帝弓在上,定会护我周全的。」
她去意已决,我只能几乎是哀求地对她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也能活得很好。可我是一个渺小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活着。所以,请你一定要回来。」
雨菲无奈地笑了:「我也不能没有你呀!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放开我的手。我蹲在地上,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不肯听到她离去的声音。
帝弓司命啊,请让她平安归来。
……
长乐天市区有人堕入魔阴身,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十王司的判官来委托我们对那位堕入魔阴者的遗体进行解剖。
解剖结果非常令我在意,因此在这里稍微记一笔。
此人生前是一名天缺者,没有四肢且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解剖结果显示,在堕入魔阴之后,那些缺陷似乎都不存在了。
他的四肢比黄石牛还健壮,心脏则像星槎引擎似的。事实上,文献中经常有类似的记载,但实际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颇为震撼。
不得不说,我似乎一直在刻意忽略一种治疗天缺者的方案…也就是拥抱寿瘟祸祖的力量。毕竟谁也没听说过步离人中有什么「天缺者」。
也许的确存在一种方式,可以无害地应用寿瘟祸祖的力量。
当然,这只是一种纸面上的狂想罢了。做这种试验,那就真是杀头的罪过了。
以防万一,写给调查到这本日记的十王司判官:以上内容皆为在下的妄想,并无任何计划将之付诸实践。
……
最近时常与雨菲通信。
她在后方的战地医院,暂时算是安全地带。
我当然不可能不担心,但也只能默默祈祷。
帝弓司命啊,求您保她周全。
……
战争结束了,我们赢了,雨菲死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死在后方的战地医院。
我像个疯女人一样追问了很久,那几个云骑才不得不告诉我真相。
帝弓司命降世临凡,用神矢剿灭了步离人的舰队。而在这个过程中,祂的神恩也造成了一些「附加伤害」——雨菲所在的战地医院,就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死在丰饶民的手上,却竟在帝弓司命的神矢之下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帝弓司命啊,为什么?
帝弓司命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向您倾诉。
我愿您期望毁灭的都复生。
我愿您期望生存的都毁灭。
我愿地上一切的生灵都忤逆您的意志去生长。
我愿天上一切的星辰都因为您的存在而熄灭。
我愿这银河是属于生命的,而不是属于死灭的。
我愿联盟可以永存,但并不以您期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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