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之变下（2 / 2）

  四仙在众仙娥妖媚渗骨的陪笑中神色淡然，似乎并不稀奇被位卑秩低的三界神仙视为无上珍宝，穷其一生也难以品尝恩赐的一万五千年仙酿。只是微笑着，齐声道:“天尊，请！”言毕，五仙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五双目光一碰，似在交流什么，发出会心一笑，陆续放下酒杯，妖妖娆娆的仙娥谄笑着为他们斟酒。

  文普圣君开门见山:“义父，各位道兄，依本君看来，赤脚老头此番受陛下法旨下凡探查东海妖帅遮蟒亲将十万爪东企图扰乱人皇王畿，回宫复旨后却装醉不面圣亲禀，这其中定有隐情！”

  余切仙君附和道:“圣君聪慧远略，所言不差。贫道敢肯定赤脚老儿此次下凡与四御天帝所封立的洞府仙长必是交谈了什么，密谋了什么。此辈圆滑透顶，自从其亡魂封以神职至今一千多年，他既不主动亲近结交四御之门，于彼等外亲内疏，又与天尊貌合神离，不冷不热，故为陛下倚为知心。然而此老儿又深知天尊掌枢二千年，为陛下股肱，三界擎天柱，故不敢轻易冒犯干忤。心知衔圣旨下凡而私谒四御门人，深恐回宫后为天尊所问难，又不愿得罪四御门人，因此伪醉避圣，杜门谢客。”

  其余四仙投来赞许的目光，余切仙君一脸矜骄

  余元仙君拊掌道:“道兄一语中的。禀天尊、圣君。”他向仁寿、文普二仙一拱手。二仙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余元仙君端肃地道:“贫道在出凌霄殿不久后，就接到殿外探子密报:太白金星、三官大帝等几仙在万仙散朝回府后在凌霄殿密谋，由于他们施了密法，故而难以听清他们的对话。又接到了人界浙江大地的土神密报:雁荡山真君曾与赤脚老儿在金华府城北三十里的山岗谈讨，那不知死活，狂妄自大的雁荡山真君竟将天尊说成什么赤口烧城，什么四海龙族、水神及海滨苍生饱受毒妖涂炭的渊薮，什么紫徽大帝法脉仙山为玄冥冰魔僭居的凶手。”

  文普圣君闻言勃然大怒，打断了余元的话，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诽谤义父！本君看他是活了千年，活得不耐麻，急于寻死！正好天界的剐神台已经近三百年没有献祭罪仙，如今正好！哼哼！”他精神亢奋，满脸杀气，余切仙君、睿载仙君亦脸色铁青，杀气形于色。

  仁寿天尊摆了摆手，一脸微笑道:“鄙谚云: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老夫秉钧二千春秋，所擢仙神不知凡几。暗中眼疾心憎之辈恐怕足以塞溢四海，不差一仙，不少一山。”言毕，他示意余元仙君续说。

  余元仙君定了定心，神色依旧地道:“此贼不仅在赤脚老儿面前中伤天尊，还将吾等视为“莲口鸩心之辈，兴风作浪，致鼠居凤邸，清浊混淆，臧否杂糅”。紧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入。依贫道推测:雁荡山真君不过一介散仙，昔年每逢蟠桃、安天大会，彼之仙秩俱不够预会参宴；再者千百年来，尤其是近三百年来，此贼从未与天尊有过面涉，过节更谈不上；而现在此贼一反常态，自诩为“攻讦”天尊的首倡，欲炫忠耿于三界，但其背后定有靠山支柱。贫道接到吾等封立于五岳仙职的密报:五岳帝君在赤脚大仙与雁荡山真君在金华府外密谈时，曾经同时出山不知去向。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听此，文普圣君终于压抑不住熊熊怒火，重重一拍桌子，随着咔嚓的清脆断裂声，那桌子竟然被震成碎片。伺候他的十五个仙娥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跪下，不住磕头。文普圣君额头青筋暴起，俊逸艳丽的面庞因盛怒扭曲得甚是可怖，朝众仙娥咆哮道:“给老子滚出去！”暴喝中，浑身金光大作，竟不待仙娥起身，直接将十五个仙娥震飞出阁。伺候其他四仙的仙娥见此，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万状，齐刷刷跪下磕头求饶。四仙淡然一笑，似乎见怪不怪，对磕头如捣蒜的仙娥视若无睹，待文普圣君冷静下来。余切仙君轻摇袖袍，一道青光过后文普圣君的碎桌恢复如初，一脸谄媚地笑道:“圣君别动气，圣君别动气，一介杂毛贱仙的疯言疯语犯不着圣君上神为其生怒。圣君若是看那悖贼刺眼扰心，贫道想个方子，将其斩除！”文普圣君重重地哼了一声，静坐不语。

  仁寿天尊望着余元仙君，冷静地道:“赤脚老儿怎么说？”

  余元仙君道:“赤脚老儿将四御一门喻为春风春雨，将天尊喻为夏风夏雨，还说什么“春风也好，夏雨也罢，俱为乾坤顺时而动，顺势而起，纵是吾辈有无涯之年，倒海易山之能亦难以把弄”，真是巧舌如簧，两头讨好。

  其余四仙亦点了点头，一脸鄙夷。

  余切仙君忧心地道:“根据道兄适才所言，看来雁荡山真君背后的靠山不是五岳帝君，就是四御天帝。那紫徽天帝在二千多年前便面谕陛下“轮回入凡，拯斯涂炭”不知去向，而西极天皇、南极长生极乐、东极青华三大天帝亦避世隐退二千多年。如今他们东山再起赞扶散仙叫板天尊，难道是紫徽天帝回来了？不然其余三帝何以活跃。”说到这，他顿了顿，望向余元仙君道:“道兄，不知吾等安插在五岳内的仙职可在密报中言及五岳帝君出山后的动向？”

  余元仙君不屑地道:“根据密报:五岳帝君确实在金华府与赤脚老儿、雁荡山真君会晤，商讨东海妖帅干犯人皇王畿的事宜，赤脚老儿伪醉实因此会”

  仁寿天尊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地道:“依老夫看来，此事绝不可能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现在查究五岳帝君出山后到底去了哪里，与赤脚老儿、雁荡山真君密谋什么，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四御天帝已经在暗中行动，虽然老夫掌枢二千年，所拔擢者上遍布三十三重天，下林立九幽冥司、人界凡业；但彼等控御三界几十万年，根深蒂固，即便淡政二千年，然其支系茂盛。更可虑者，刚才在凌霄殿上那罗睢老魔所言的定为四御门人所牢记于心。将来彼等欲倾覆吾等，此事确为一把快剑，一星火苗。可让老夫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四御天帝已经合聚密商，西极之事想来他们早已知晓，为何迟迟不动手。“口衔天宪，指麾群生，六合俯仰”的至尊至荣，他们已经享受了几十万年，老夫就不信他们因淡政二千年而甘愿放弃，拱手相让，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四仙在旁正容聆听仁寿天尊的一番自问自答却高深莫测，暗潮汹涌，杀机遍布的言辞，一个个感到困惑迷茫，半晌无语。

  良久，余元仙君一脸镇定地道:“天尊，圣君，各位道兄不必焦虑。依贫道愚见四御天帝之所以一直蛰伏，未露于万仙前，原因有二，一则:三百年来，罗睢作祟，天倾地斜，六合凄风，八纮苦雨，全赖天尊所拔擢的仙圣，尤其是程延信所统率的五军兵将，斩妖搴邪，功勋赫赫，而彼等无尺寸之功，无颜以对万仙，更无颜以对三百年来惨死在狠妖恶怪爪中的无数冤魂，即便是真武大帝亦止戈束甲，百年来徒劳镇北天门，亲眼目睹玄冥冰魔践污北极道而不放一矢，不抛一矛，空叹而已；二则:如今恶首毒源——罗睢已被陛下手诛，彼之百佻爪牙悉遭天尊所委择的部曲斩灭，而四御天帝又无尺寸之功，虽位尊权高，却好似空中楼阁，虽精巧绝伦，华奢无二，却难以安人悦驱。”

  一直未曾发言的睿载仙君信心满满地道:“天尊、圣君，二位道兄不必忧疑，就算四御天帝驾临天宫又如何。”

  四仙闻言，俱向他投来疑询的目光。

  睿载仙君昂首挺胸地道:“在四御天帝掌权的几十万年里，天界诸仙俱以“清俭自率，壶中日月”为模范，虽有无涯之年，旋乾转坤之力，却空寂枯槁；虽深受苍生万域的顶礼膜拜，却毫无贵盛。何者，终年所过不如人界十里之长，彼虽数十年之寿却锦衣玉食，侍姬美妾伴随一生。这就好比寸草不生，乌烟瘴气之地生灵皆恶，唯恐避之不及；然而桃红柳绿，莺歌燕舞之地生灵皆悦，唯恐赴之不及。但凡天生地育之物，既有形体，即有七情；既有血肉，即有六欲。纵是吾辈仙圣，能够自主尽绝七情，尽断六欲，从盘古辟地开天以降至今，贫道从所未闻。”

  四仙连连点头。

  睿载仙君滔滔不绝:“自从天尊首揆，破除四御天帝所定的实行了数十万年仙位仙秩、福地洞府、山神地仙单一制，海量选拨三界内善行圆满，德高望重，修为有成等不限族类、根器皆得登仙入箓。致天界兴旺繁盛，势多力强，得以与爪牙难以计数的罗睢、蛟魔王、玄冥冰魔抗衡三百年。”说到这他顿了顿，伸手抬起脚底边两个磕头如鸡啄米的仙娥下巴，狞笑着端详了一番后，狠狠推开，续道:“如今三十三重天的每宫每殿，每阁每楼，无论男仙，女仙俱不必似四御天帝时终日苦于案牍巡查，不似四御天帝时终日食寡乐乏，不似四御天帝时对蟠桃盛会望眼欲穿，而笙歌艳舞随欲。男仙府邸行食居止数行朱唇皓齿伴驾，女仙游幸巡山数行朱唇玉面伴驾。因此当下的天界万圣见惯了姹紫嫣红，若遽处红衰绿退，必心不甘情不愿；当下的天界万圣享惯了饕餮大餐，若遽过味淡声稀，必清风于外暴雷于内；当下的天界万圣已溺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之习性，若遽改藜口苋肠，青灯黄卷，必厚慈于上忍酷于下。故而贫道方敢断定:即便四御天帝果驱赶天尊，彼等势必难以得众心孚众望”

  文普圣君拍掌道:“道兄一番推敲真是鞭溪入里，滴水不漏。莫说是义父所引拔的仙神，即便是四御在中枢时，所封授你南斗六司、北斗七星君、七元八极等仙圣大部已由原来的玉洁松贞、履险如夷，如今隳朽成了瓦釜雷鸣，奢食偷生。不然此番神魔之战，四御之门未出一言，未放一矢；不然彼等何以坐视血魔、蝎钺、旱昊、蛟魔王等妖贼肆无忌惮捣毁他们在人界的祠堂庙宇而不敢出声，对数百年来他们在人界信徒的祈求漠不关心。”

  仁寿天尊沉吟良久，道:“目前之势，吾等一举解除了为祸三界数百年的毒瘤，陛下恩宠复叠，万仙色授魂与，于吾等可谓康庄大道，四通八达。然而四御天帝毕竟辅佐陛下数十万年，今天虽势削力挫，江河日下，经曰:吞舟之鱼荡而失水，蚁能制之。弱蚁虽能制吞舟之鱼，但两者之差犹如霄壤之别。吾等行事仍须万分谨慎，毕竟目下人界、东海、北极道尚有藓芥之疾，须尽快扫灭，以防授他人安功卧勋的口实。”

  余元仙君体贴入微地道:“不久就要举办阔别三百年之久的安天大会，现在应当洗虑涤愁，弹冠相庆，商讨安天大会这件当下第一等大事。”

  四仙听后拍手称快，乐不可支。磕头求饶不知几时、震出阁外的仙娥见此顺境而动，一改惧怕畏死之容，一个个带着勾魄引魂的笑容细心伺候五个心怀叵测，貌温内残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