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之路（四）（2 / 2）

  徐卿玄从小谢手中接过缰绳，安慰道:“小谢，别担心，有我在呢。”小谢听着，心中一暖，朝他一笑，示意自己没事的。

  徐卿玄的目光又转向对面静候的王播父子，和声道:“那尊驾可知卫辉府六县官府、豪右与平民百姓的关系如何？”

  王播高兴地道:“神仙大人有所不知，卫辉府的六县土着百姓有凰霄娘娘支持保护，官府不敢随意增税加赋，不敢随意征发丁夫，强迫酷徭苦役；豪贵们更不敢私自兼并平民的田亩祖业，不敢勾搭官府行奸使诈。相反，由于朱家驯化奴役之地民生凄惨，每年不知有多少流、饥、难、变民迁徙至卫辉府六县。由凰霄娘娘的使者在各个路口甄选强壮、健康、情愿留下的流、饥、难、变民变成土着平民的奴才佣工，这样就使平民百姓人多势众。官府、豪贵在朱家驯化奴役之地为地头蛇，作威作福，为土皇帝贪残枉法；但在我们这里，官府、豪贵要承担每年上供朱家的八成赋税，想逃的话又逃不出凰霄娘娘的天罗地网，好在朱家朝廷也没有催刻卫辉府的年供；所以豪贵在也能得到少许平民百姓挑拣剩下的奴仆，只好抑着奸心贼谋，见到土着平民犹如耗子见了狸猫般藏头露尾了三十多年。因此，卫辉府的历任府台、堂尊皆因期年难以交纳朱家的租税，难以提供朱家的徭役，所以更换频繁，当地人几乎叫不出本县堂尊的名讳。”

  徐卿玄点了点头，和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为何你们要将柴薪挑到远处去售卖，而不在本县内售卖，这岂不是舍近求远？还有适才的十辆驴车上拉着米麦地向南而去，如果不才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去采购、换用日用物品。既然此方乃“世外桃源”，那自然是物美价廉，何以又舍近求远到他地采购？”

  小谢认真，赞同地点了点头。二人一起望向王播。

  王播笑呵呵地道:“二位神仙大人有所不知。因卫辉府六县的土着平民皆有奴仆，衣食无忧，税轻徭，终日饱食无事，而本地的豪贵不事生产也可足食。所以六县日常所需的布帛、绸缎、油盐酱醋茶、香料草药、胭脂水粉等皆是用本府所产多余的麦、米与其他地方交换。有些主人家还会趁着农闲岁月，差遣自己的仆人去其他地方作雇佣赚钱，或在闲暇之时遣自己的奴仆去打柴、烧炭运去其他地方贩卖赚钱。可谓是劳逸结合，劳有所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神仙大人你说小民此方算不算人间天堂，地上天宫？”

  徐卿玄迎着王播期待的目光，朗声道:“俗话说:天有四时，日有阴晴，月有圆缺。难道你们此方果真是“全年在暖春，旦夕有丽日，圆月不息？”

  小谢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此时王播不敢直视徐卿玄那双深邃明朗，能洞察凡人内心幽微的星目。不由低下头，不敢说却又有一股无形的气势迫使他开口，语气由刚才的落落大方倏地转为惶惧惕然，道:“神仙大人说得丝毫不误，此方除了助人会被当众处以火焚之刑，奴仆得疾衰弱会被主人家无情地驱赶外。卫辉府六县每三年要向凰霄娘娘进供二十四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童男，二十四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童女。无论是贵豪巨室，还是平民百姓、奴仆，家家户户轮流转换，人人有份。凰霄娘娘会在上供祭品这天降临六县的各个祠堂，谁也不敢欺瞒作假，正好今天是祭祀日。另外逃难至卫辉府六县者，凰霄娘娘的使者会来查核细探，衰老带疾，四体不勤者自然是被淘汰驱除。所被收留的男女俱是能多生多育者，若是被收留一年后，已婚男女未曾生育一儿半女者，会被使者当众砍去手脚以儆效尤，他们的残躯会被围观者分食。”

  小谢一听此言，浑身不禁一颤，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樱桃小嘴，以免惊叫出声。徐卿玄右手牵着缰绳，伸左手轻轻地扶着小谢，温道:“别怕，有我在。”小谢抬头，星目望着他，缓缓放下捂住樱桃小嘴的右手，朝他甜美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王播与男童扑通一声跪在他二人面前，王播声泪俱下，慌慌张张地道:“小民今天将卫辉府六县的内情吐露于外，若是传扬出去，被凰霄娘娘的使者以及周围人所知。那么小民一家俱会被使者当众施以火焚之刑！所以小民万望二位神仙大人在凰霄娘娘面前为小民美言几句，以希冀全尸！万望二位神仙大人对今天小民所说的，出于小民之口，仅入于神仙大人之耳而已！”

  徐卿玄和声道:“尊驾尽可放心，不才与凰霄娘娘有过数面之缘。你刚才所说的，不才已牢记于心。快快请起。”

  王播父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缓缓起身，拭去泪痕。小谢从鞍鞒的包袱里取出昨天吃剩下的三个肉包，徐卿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又从锦袋里取出几粒碎银的同时暗中施法将小谢递到男童面前的肉包加热后，把碎银递到王播面前。和声道:“耽搁尊驾多时了，这些银子就当是尊驾的误工费吧。”

  正吐着口水，欲伸手去接小谢手中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男童被王播用严厉的眼神止住了，王播对徐卿玄手中的碎银连连推辞道:“神仙大人乃凰霄娘娘的熟友，小民岂敢无劳收受！”

  徐卿玄顺着他的话道:“此乃凰霄娘娘刚才传意不才转交于尊驾。”

  王播与男童一听，朝着北方五里外的胙城县跪下，千恩万谢一番后缓缓起直，躬身于徐卿玄与小谢，双手捧过碎银、肉包。男童忍不住大口吞嚼肉包，王播将碎银放进怀中袋子后，挑起柴薪，带着口食肉包，欢呼“爹爹，七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中继续向南而去。

  待他们走远后，徐卿玄与小谢又跨上马背，缓步向北五里外的胙城县而去。小谢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奈地道:“徐大哥，你说得对。天有四时，日月阴晴，月有圆缺，世上哪有万全之势，万安之域。可我不明白的是，那个什么凰霄娘娘的手段如此狠辣，多半是妖邪怪物一类，然而老百姓却为什么依旧对她顶礼膜拜，诚敬无贰？”

  徐卿玄驭着座骑，温道:“鄙言云:何以知仁义，能食其利者为有德。贵豪、官府惯于用仁义道德，忠孝礼法来约束百姓，可自己却枉法谋私，又惯于口惠而实不至。而凰霄的做法虽有悖世间数千年的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但使百姓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恩惠，一个人在迫于饥饿苦难时，一个馒头的作用远远大于正义、法理，所以致使他们罔顾了凰霄的忍酷残虐。”

  小谢认真地听着，转过身来，望着他朗声道:“这就是你两次婉言谢绝皇帝盛情邀请到京城之故？”

  徐卿玄迎着小谢的目光温道:“小谢，你可真是个聪慧可爱的姑娘。”

  小谢朝他甜美一笑，依偎在他怀中，柔情地道:“我也不想让你进入那布满杀机，浸染百姓血泪的富贵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