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那个名唤阿丑的人好生奇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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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许,卿凤舞适才回到王府。

  一心院中,疏疏的木,淡淡的月,衬着蔚蓝的天,颇有几分静谧,只是大片的墨色,郁丛丛的,阴森森的,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不免生畏。趟过长院,好在屋子里亮着一盏灯火,隐约的光影像是特意为她而留,这使得卿凤舞心中浮起些许暖意。

  “吱呀——”

  门发出苍老的声音,随后探出齐长风清秀的面容来,见着卿凤舞,他孩子似地蹦出来,嘴里嘟囔着:“凤儿你回来了!”

  “今日在‘花间提壶’,你怎地也不与我说声便走了?”卿凤舞一面拾阶而上,一面信口问道。

  “啊……”齐长风俊秀的面庞上掠过些许迟疑,似是颇为费力地回想着白日缘由,清凉的月光在他眸中流淌,愈显清澈:“今日……我见着一个怪人……”

  卿凤舞进了屋,风轻云淡地轻声应着。齐长风在身后掩了门,紧跟着迎上来,绕到卿凤舞面前,津津道:“那人通身除了两只眼睛,什么都遮得严实,走路总弓着腰背,活似……地里长出来的枯枝儿,更怪的是他居然被铁链锁住,由人牵着。对了,领他之人是名女子,体貌幼态,扮相乖张,甚为怪异……”

  “你追出去原就为看他们?”卿凤舞心中哗笑,倚案落座,只手托颔,抬眸如丝:“那你还探出些什么了?”

  “………………”

  齐长风一时凝塞,陡峰似的眉梢微锁,川字额心坠着思虑。良久,未语。

  “好了,时辰已晚,早些歇着罢。”

  卿凤舞淡淡地笑了笑,一手扶云袖,一手拾起雕花金柄剪子,“叭”,垂泪似的白蜡打落在案面,摇曳的烛火悄然熄灭。

  黑暗之中,流淌着他们如幽兰般的呼吸,半晌,只闻齐长风落寞地说了声:“那凤儿你先歇息。”

  语音毕落,屋子里愈发地静,唯有丝缕月华钻过瓦檐,轻盈地跳跃于齐长风挺拔的鼻梁上。他思绪随着这点斑驳的月色翩然起舞,飘渺回荡,久不能眠……

  他又想起白日里遇见的那两人。一个约摸七八年岁的、头扎两只冲天羊角髻,身着紫衫与金项银圈的小姑娘;一个着黑衣、戴面具,如同从地底下长出来的瘦削男子。

  当时,齐长风飞奔下梯,箭镞似地冲至楼外,这才徐徐地放慢脚步,佯作漫不经心地沿堤赏河,缓缓跟随于二人之后。那人便是长生阁南飞燕,和她“豢养”的阿奴,

  “阿奴,你可喜欢这大京城?”南飞燕身量娇小,步履轻盈,行走间项圈与铃铛并作,愈发地衬得她特立乖张。她手中牵的细铁链发出“叮咚”“哐啷”的私语,仿佛也在回应着主人身上的铃铛与项圈声响。

  “阿奴喜欢。”阿奴应声回答,竟无半点迟疑,形同一个了与生机的物件。那条铁锁链的一端,系着他骨瘦如枯柴的手腕。只是那两截皮包骨的腕处却没有丝毫的勒痕,不知是他被捆束的时间并不算长,抑或是他在这根铁索前从未挣扎过的缘故。

  南飞燕忽而立定,精怪的眼光乍变,妩媚中带着尖锐,狠辣中透着魅惑,她缓缓地别过头,紧紧地盯着阿奴,问道:“喜欢?难道你都忘了,当初这座城是如何抛弃你的?”

  “…………”阿奴萎缩地收回目光,愈低地看向南飞燕的鞋面儿。那双紫蜀面上点坠的明珠,在他看来都是璀璨耀眼的。

  “建京二十八年,洛河水畔,两方交战,那些人弃你不顾,落荒而逃,是父亲将你带回玄衣坊,你……”南飞燕暗自用力地拉了把铁索,阿奴便阵风似地飘至跟前。她字句分明地在他唇边说:“不恨那些人?不恨这座城吗?”

  “…………恨……”阿奴嘴角抽动,空洞的眼神闪烁着,本能地逃避他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大抵是什么都记得的,只是那年刀光剑影、马嘶铁蹄下的恐惧,迫使他不敢再去回想。如此这般,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与身世,不,他早已是不记得从前的自己了。如今苟延残喘于世的,是玄衣坊养的一条狗,名唤阿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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