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千山云顶次第凉(1 / 2)
光阴轮转,积雪逐渐退去,却换不回一丝温暖。淡然的阳光落在大地之上,徒留满地荒凉,却又是触目惊心。
两国交战之期很快到来。人心落满了尘埃,需要尽快拂去,以便掩住那些曾经犯过的错误。
疼痛的不再是心,应该说是那些弹指一挥间的流年,因为抓不住过往,所以连同爱人也会被一同带走。
城门外,苍枫影策马前趋,唇角微扬,寒风将他黑色的袍子荡起,宛如魅惑的神祗,吸引住众人目光。他轻轻咳嗽,却被寒风掩去大半。徒留他半边落寞的面庞彰显在刺目的日光里,略显苍白。
苍倚宸策马上前,跟上他,问道:“皇兄,你此次前去,苍国由谁来打理?”他目光灼痛,显然不赞成他御驾亲征,若是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谁敢保证他还能再次活下来。不是他不信任苍枫影,而是他不愿冒险。
苍枫影扭过头来,唇角带笑,道:“我把苍国交给你。”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扭过头,道:“我怕我不去,便再也找不到她。”此句倒像是自言自语。
说罢,带着万千兵马,扬尘而去,留给苍倚宸的便是那黑色背影。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害怕自己一低头,此生就此错过。
耀眼的日光,倾泻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感觉。
扬鞭,驱马前进,此刻他只知道,他不能让皇兄这样上战场,他,不放心。
“皇兄?!”他在他身后急急地喊,却被马蹄声淹没。加快了抽在马上的鞭子,越过众人,他终还是追上了他。
苍枫影调转马头,示意众人停下,问道:“怎么回事?”眉梢皱起一道好看的弧,即使这段时间以来,他在以惊人的速度瘦下去,但是其英俊姿态却不减当年。
苍倚宸翻身下马,跪地拱手,道:“皇兄是苍国的皇上,理应为苍国子民着想,怎可为了一个女子御驾亲征?”倔强在他身上淡淡流淌,指尖满是冰凉,落下一地无奈,继而道:“倚宸请求皇兄让臣弟代替皇兄前去。”他抬起的目光灼灼烫人。
苍枫影就这样骑在马上,低头俯视他,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轻轻的却又转过了头,不说话。马蹄前进的声音,将苍倚宸的思绪淹没在洪荒里,再也抽抬不起来。
千军万马踏过的痕迹,扬起的灰尘迷蒙了他的眼,他就这样一直跪在冰冷的初春,任寒风习习,也不曾起身。
万马嘶鸣,徜徉在他的记忆里,未曾远离过,那便是战场。他曾经从那里路过,所以他见证了每一个生命在大千世界里的脆弱。
他舍不得,却又必须舍得。
过五关,斩六将,是书上写的。苍枫影从未轻敌,内心却有必胜之决心。她在那里,所以他便不能输。只是如此而已。
他伫立在战场上,耀眼夺目的日光早已将积雪融化,只是照不进心里,便觉有些刺目。
北国的天,较之南国,的确更冷呢,不知她过得可好……
他眯起凤眼,看着对面的男子,也是一身铠甲。
这是一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的战场,只是,他为了美人,他为了江山。
或者会变,变成他为了江山,他为了美人。抑或是变成,他为了美人,他……也为了美人。
自古便是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自此演变成:爱江山更爱美人——道不尽红尘奢恋,数不完人间恩怨。
“杀!”只此一声,刀光剑影便斑驳在岁月长河里。看不见来日,看不见昨天。
朝阳如火,如火的却不仅仅是朝阳。
一瞬间,鲜红的血液便染遍了大地,染红了每一处尘埃,积雪融化成的水滴自干枯的树枝缓缓滴下,将地上的鲜血缓缓浸透,然后,晕开,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留下不可或缺的淡淡痕迹。
有的人死了,他们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交战第一日,寻致国败。百里寄寻带领大批兵马退守到寻致国的一个小镇,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守城。
夕阳如血,如血的却不仅仅是夕阳。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北方的初春,夜间未见稍许暖意,依旧有雪落下。
“又下雪了。”凝落穿了一袭白衣,淡淡走到他的身后,同样对着夜空,并非没有来由的道出这一句话。
百里寄寻回头看她,恨意与疼痛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他突然很想问她,如果他输了,她可会陪在他的身边。这样想着,不多时,便也这样问了。
凝落垂眸,低头看着鞋尖,许久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妖娆一笑,道:“不会。”
百里寄寻伸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道:“我不会输的。”
凝落只是咯咯而笑,并未言语。
“夜深寒气重,我送你去休息。”握住她的手,他淡然说道,却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凝落并未挣脱,就这样任由他牵着,向着寝房走去。激烈跳动的是他的心,而她却是平静至极。
“到了。”她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三句话。除了妖娆的笑,面上并无波澜。
“我想看着你睡下。”他就像一个想要糖吃的孩子,语气充满了渴求。
“可是我会不习惯。”她出声拒绝,不给他任何机会。
室内淡淡的烛光闪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诱人,只是她清冷的眸光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再次将她拥在怀里,紧紧的,怎么也不舍得放开。时间久久,凝落觉着有些呼吸不过来,百里寄寻这才放开了她,看着她转身回房的背影,他突然说道:“明天过后,要记得,我依然爱你。”
凝落的身躯微微一震,还是朝里走去,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有些人,明明知道对不起,却还是要选择利用。有些人,因为知道会永远辜负,所以才会不舍得给他希望。
亦如凝落对百里寄寻,百里寄寻对月华怜。当然也如苍枫影对百里依循。
烛光熄灭,徒留门外室里两相叹息。
幸好能得到幸福的还有楚柯哥哥和清浅。这样想着的人,是未曾躺在床上,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的凝落。
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晨曦微露,路上的积雪已被千军万马踏过成残。
两军对峙,未曾交锋,却已寒气逼人。
踌躇的是马蹄声,急促的是呼吸声。
不知是太过有信心还是太过默契,苍枫影未曾一身铠甲,身穿一袭墨色长袍,墨色袍子上绣有精细的仅属于帝王的龙的图案,发冠高束,邪魅不已。同时百里寄寻出现,竟也是为穿铠甲,一袭绛紫色衣袍。紫色,尊贵的象征,上边同样有仅属于帝王的图案象征。
两军主帅皆到,杀气骤然。
苍枫影抬起右手,车轮滚滚撵动,自他身后被退出一辆马车,车上捆绑着的是一枚鹅黄色衣衫女子,女子面容憔悴,观之神情,却满是不甘与恼恨。
她轻咬着下嘴唇,发无饰物,青丝便凌乱地搭在额前,暂时无风,她的衣袂沉着,却极其寒冷。
得不到亲人的庇护,亦未曾尝过爱人给的情,她心里满是绝望,便如此时不发一语,冷冷地瞪着前方。
更或者,她已知寄寻哥哥本不会救她,苍枫影亦不会留她,便无所挣扎罢了。
苍枫影不看身旁女子,只是淡淡注视着前方,似乎在等对方说话。
“你想威胁我投降?”果然,不出一刻钟,百里寄寻问道,唇角微微上翘,冰冷的眸光,看不出来他是否真的在乎眼前的女子。
苍枫影闻言,亦是唇角上翘,却未说话,犀利的眸光仿似刺穿了对方的灵魂,让百里寄寻内心不禁一阵颤粟。
百里依循见哥哥迟疑,似乎并无救自己的意思,心下微凉,随即说道:“寄寻哥哥,我不需要你救我,反正你早就不要我了,我还不如死在苍枫影的手下!”说罢眸光沉下,到底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子,说出的话也是这般置气。
百里寄寻目光轻轻掠过自己的妹妹,随即对上苍枫影狡黠的目光,声音似随意、似深沉道:“你想要什么?”
“南宫凝落。”他薄唇轻启,却极其认真。
不管是百里寄寻抑或是百里依循都不禁微微一愣,甚至是他身后的将士们都不禁小声议论起来,但是一阵风过,四周再次恢复了安静。安静得似乎可以感觉得到两束目光对撞的声音。
此时残雪融化成水滴,自干枯的树枝上滴落下来,撞击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见。未曾被千军万马的呼吸声给淹没住。
百里依循紧紧地盯住自己的哥哥,到底在他心里,她这个妹妹可有他的美人重要。
突然,一声大笑划破长空,自百里寄寻的军队里穿刺而出,众人微微侧目,他,到底在笑什么?
就连百里依循对他的反应也是微微愣住,丝毫不懂得他到底在想什么。
唯有苍枫影声色未动,静静地看着,似乎答案已经很明显。
果然,他的笑声在长风协助下,狂奔了很远、很久。
倏然地,他停住了笑声。
目光突然变色,远远地拿剑指着苍枫影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现在让依循同你乘一匹马,跟我来!”
无需君主间的自称,这场战事,从来只是关乎他与他,所以也只能称——你我。
说罢,百里寄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解开她!”苍枫影冷冷出声,不多时,百里依循便得获自由,他一把将她捞至马背,正要策马前行,桑丞相阻止道:“皇上,恐前方有诈!”
苍枫影未曾回头,只勒紧马绳,狂奔几步远,才道:“若我回不来,桑丞相可全权代理此战!”原来他在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哪怕,痛失江山,哪怕倾尽生命,这是他欠她的,他要还,用尽他的所有去还。
或者,早在失去他之时,他便已变得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他那被病体缠住的空壳。
日头正在升起,南北温差大,就连昼夜都是如此。
明晃晃的阳光开始照在干枯的树枝上,看不见一点春意,更何况昨晚还下了雪。如此纵是艳阳高照,亦是无限冰冷。
苍枫影再往深里走,树木便变得繁密,此木四季常青,能档风雪之用。
远远地便见绛紫色衣袍的男子嘞马停伫在森林的尽头,惨淡的日光透过参差的树木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苍枫影缓缓向前,平坦道路两旁的树木还是纷纷向后退去,末了,他在距他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男子似乎也感觉得到他的到来,蓦然转身,对上苍枫影犀利的眸子,笑了,道:“不愧是苍枫影,果真够胆识。”
苍枫影亦是邪佞一笑:“人呢?”他未曾想过结局,只一心找她,或者,他想过无数种结局,然而这无数种结局却都是为她。
“我知你心里恨我,不如我们打一场如何,胜了,你便见她。”他淡淡的眸子带着冷冷的笑意,似乎胜券在握。
苍枫影闻言,弃了身下的马匹,抽出随身携带的剑,飞身向前,许是杀气骤然,树枝上的雨滴竟是噼啪落下,犹如大雨倾盆而下,却溅落在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身上。
百里寄寻闻声,急急转身,抽出身上的软剑,自小练就的武艺似乎是为这一刻作的准备。
二人辗转在树林之间,除却随风落下的水滴,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时辰缓慢,静静流转在指间,透过树枝的缝隙,依稀可以感觉得到太阳已升至头顶,终于,树枝上的水滴已悄然落尽。
二人在眼前不时晃动,依循公主只觉眼前一片眩晕,不知何时苍枫影已然再次落于马匹之上,端坐在她身后。
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瘦弱的背脊必定笔直,身上还散发着微弱的汗味儿。稍微急促的呼吸轻轻吐在她的耳畔,令她不敢侧目半分,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害怕。
不知何时他已越过她的身体在马前拿下了弓箭,她便这样挡在他们二人中间,许是一个不小心,她便会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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