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潮散（2 / 2）

庄内，胡秋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在大厅内，偏厅内都放满了桌子，来款待这些人。

在里屋的一张饭桌上，却只坐了五人，董昭，伊宁，胡秋，以及雷震、梅林。

饭桌上，董昭不断的给伊宁夹鱼，恨不得将那盘鱼都端给伊宁，看得一旁的雷震直撇嘴。

“董兄，我也喜欢吃鱼……”

“要吃自己抓去，我又没拦着你。”董昭没好气道。

伊宁看着自己碗里堆的冒尖的鱼片，皱了皱眉：“太多了，我怕吃不下。”

董昭换了一副脸色，笑嘻嘻道：“没事，师姐，你吃不完给雷震吃。”

雷震气的直砸筷子：“我不吃了！”

旁边的胡秋“噗嗤”就笑了起来，看着雷震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放心，雷小哥，一会我让丫鬟单独给你做。”

雷震哼了一声，这时，梅林将自己碗里的一块鱼夹给了雷震。

“你吃我的。”

雷震感动不已，看着梅林那精致的小脸，恨不得上去亲一口。

董昭笑了笑：“夹给你，嫁给你，雷震你这毛头小子有福咯……”

梅林听着这谐音脸瞬间就红了。

“哼，你少羡慕我！”雷震得意起来。

“好好好，我羡慕你，行了吧！”董昭摇摇头，这毛头小子真是幼稚……

这时，胡秋吐出一块鸡骨头，然后看着董昭跟伊宁：“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董昭愣了愣，放下筷子：“等我师姐身子好了些，我们就启程，大概三五日后吧，怎么了？”

胡秋道：“记住我昨天说的话哦，回了南岩，你恐怕要面对你不想做的事，但我希望你能做下去。”

伊宁听得此话，转头问道：“什么事？”

胡秋看了董昭一眼，董昭对伊宁道：“皇帝，想让我去枢机院当值，是异姐传来的消息，恐怕现在圣旨已经下到南岩了。”

伊宁闻言紧紧蹙眉，鱼也吃不下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餐桌上的其他人见状不对，纷纷停了下来，望着伊宁，想听听她的想法，她会怎么说……

“你不要去。”伊宁说了四个字。

这次换董昭蹙眉了。

“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皇帝这人很阴险，他一直都不怀好意，这你是知道的。去了那里，你就有可能会拿起屠刀，被迫对良善之人下手……”伊宁淡淡道。

“师姐……”

“你不要管什么圣旨不圣旨，一切有我来办，我不会让你进那狼巢虎穴的！”伊宁坚决道。

董昭看着伊宁额前那缕白发，心头一紧：“师姐，你该好好去休养，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伊宁转头看向了他，寒声问道。

“不入枢机院，又怎么毁了枢机院呢？”董昭直视伊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毁……毁了枢机院？”伊宁也是惊到了。

“不错！”董昭直身而起：“这个天下，这两年来乱成了这样，我们一路走来，一路看着，天下的黎民们过得是何种日子我们再清楚不过，动乱的根源难道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吗？”

董昭的话让其他人都放下了筷子，怔怔的看向了他。

“若要破局，必先入局！”董昭说出了八个字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伊宁！董昭所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以后要做什么恐怕有些人也猜得到了。

伊宁闻言，沉默了一会，绷紧的脸松了下来，转过头，笑了笑：“不错，有志气。”

董昭坐了下来，侧过脸看着伊宁：“师姐，相信我，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我有分寸！”

伊宁转过头，露出笑意，但是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无奈：“不要勉强……”

董昭点点头。

饭后，伊宁单独叫走了雷震，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当雷震再次出现在董昭面前时，一脸局促不安。董昭看着这个毛头小子，问道：“你怎么回事？你家梅林跟人跑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

“大小姐，大小姐让我将这些姑娘都带到百花谷去，给那里的青锋门兄弟们结亲……”

董昭一昂头：“好事啊，那快去吧！”

谁知雷震搓了搓手指：“董兄，我没钱……那十两银票能不能先还我？”

董昭顿时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看着这个没钱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走了老子那么多南珠，还想把银票要回去？门都没有！”

雷震委屈极了：“不是，这一路上这么多人，吃吃喝喝的，我……”

“青锋门还有没有其他兄弟在这边？”

“有……但是他们比我还穷……”

董昭叹了口气，看来不偷不抢的青锋门果然是穷啊……没办法，他再次找到了祝庆之，从祝庆之那里拿来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给，省着点花！”董昭没好气道。

可是雷震依然有些为难：“我一个男的，她们二十多个女人，我……”

这时，胡秋走过来道：“这事啊，找福威镖局吧，那是泉州最好的镖局了，让他们的人将这些姑娘护送走就行了。”

“好，请胡姑娘安排！”董昭顺水推舟道。

“诶，我说你，我就给你提个建议，你怎么还推我头上了呢？”胡秋不满道。

董昭嘿嘿一笑：“你帮我越多，我给你找的夫婿就越好！”

“走，雷小哥，我带你去福威镖局！”胡秋直接拉起雷震就走，把雷震搞得一愣一愣的……

董昭舒了口气，想想这胡秋该嫁给谁呢？嫁给谷明？不好，谷明在终南山不受待见，恐怕会跟着受气。嫁给魏志？魏志虽然长得有些磕碜，但人还是极好的，不过远在恒山，太远了。

董昭操起了媒人的心来，忽然他想到一个人。

吴非！钟离观的吴非，啊对对对，这小子肯定还没成亲，就把胡秋嫁给他！

正当董昭为自己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而开心时，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头，看见了二十几个人站在他背后。这些人正是那些活下来的疍民。

“你们这是？”董昭疑惑起来，他看见这些疍民一个个都挎着包袱。

“董大侠，我们是来向您辞行的，我们该回去了！”老疍民红着眼眶道。

“你们要回去了啊，好啊，回去好好跟家人团聚吧。”董昭欣慰道。

谁料那些疍民却对着他齐齐下跪，为首的老疍民道：“董大侠，您跟伊女侠将我们救出魔窟，此恩我等皆铭记在心，来世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董昭直接扶起了那个老疍民，“回去好好过好下半辈子，就当是还我们的恩了，愿你们一路平安！”

疍民们垂泪告别，董昭问道：“你们身上的盘缠干粮够不够啊？”

“够够够……胡庄主都给我们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那诸位老伯，一路顺风！”

董昭将这二十来个疍民送出绿水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董昭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己应该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董昭站在大门口，秋风拂过他两鬓的发梢，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时而露出欣慰，时而露出悲伤，时而变得迷茫，时而又变得坚定……

经历了太多太多，见过了太多的人与事，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

一朝潮起，终有一朝潮落……

正当董昭站门口发呆的时候，伊宁走到他身边，脸色有些苍白。

“师姐，你都知道了？”董昭已经猜到了，雷震什么都跟她讲了，包括苏博的事……

“知道了……”伊宁只是轻声说了三个字，她那清冷的面孔不苟言笑，平时表情很少，但此刻，那股忧伤却难已掩饰……

伊宁长吸了一口气：“走，我把该教的全教给你！”

董昭应了一声，拿起两把剑就跟伊宁走进了竹林……

接下来的两天内，二十二个姑娘也跟着雷震走了，胡秋大气的给了福威镖局一笔银子。但福威镖局听闻这是董昭与伊宁的请求后，当即拒绝了银子，情愿助人为乐。分文不要就送雷震与二十二个姑娘上了路，前往百花谷而去！

董昭在竹林里，不断练着刀法，单刀的十二式他已经全部学会，双刀的六式也开始学了，而青虹刀法的最后一式，伊宁却并未教给他，因为那是魔刀……

有些武功，可以流传长久，可有些，恰似大海中的浪花一般，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凝霜真气，魔刀，伊宁是不会教给董昭的，因为代价太大了。而这些绝顶武功，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江湖上……

董昭在竹林里，挥舞着两把海蓝色的长剑，不断的舞着，不知疲倦，乐在其中。伊宁倚着竹子，看着他那练刀的样子，嘴角不由莞尔，这小子，越来越厉害了……

此后，又过了一天，董昭双刀已经融会贯通，伊宁又教他森罗九式，功力达到虚境的董昭一通百通，很快将森罗九式也学会了。

看着董昭练功的身影，伊宁笑了笑，喃喃道：“能教你的，我已经全部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董昭没有听见这句话，仍然陷入那精妙的功法中，沉浸的练习着一遍又一遍……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十一月十七。

董昭这天照例在竹林里练功，他心无旁骛的练着，沉浸在其中，太乙经，森罗手，青虹刀，甚至湮光流明剑都开始练了起来。一直练到夕阳西下时，他才停了下来。

满身大汗的他收了剑，环顾四周，却不见伊宁的影子，他疑惑起来，这几天练功师姐都会给他带饭的，今日为何没带呢？师姐人呢？

他匆忙跑回绿水庄，看见胡秋，立马问道：“我师姐呢？”

胡秋叹了口气：“伊女侠走了。”

“走了？”

“对，她带着郭大侠的骨灰，拿着秋霜剑，骑着大白马走了。”胡秋抱着膀子娓娓道。

“她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董昭急了。

抱着膀子的胡秋指尖一翻，一张字条出现在董昭眼前。董昭一看，只见上边写着：师弟如唔，伯父病重，吾当北归，你赠之物，我已收下，我教你的，好生练习，珍重。

伊宁留笔。

董昭双眼通红，师姐既然是回去看苏博，为何不辞而别？

“什么时候走的？”

“上午就走了。”

“我去追！”董昭说着就准备去牵马，可胡秋却喊住了他。

“别追了，我看见她抱着那个骨灰匣，又哭了一次，哭的很伤心……董昭，有些悲伤，是不能与人分享的，你知道吗？”胡秋喊道。

董昭止住了步子，原来如此吗？

师姐的伤痛从未过去吗？

而此刻的伊宁，骑着大白，已经走到了一处山间道上。她下马，拿起那个骨灰匣，缓缓打开，里边是一个包裹着骨灰的小布包，布包周围还有一截她当初割下的辫子，辫子绕着那个布包，仿佛在拥抱一般。

她轻轻一笑，一滴热泪滴在了布包上，然后合上了盖子。

“峰哥，我带你回家！”

（第九卷潮声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