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个人一等功（2 / 2）

夏天，成群结队的苍蝇飞来飞去。

他那时候总喜欢趴在炕边看弟弟。

那个皱巴巴小猴子一样的小孩，冷了饿了，哭起来的时候，就跟小猫崽子一样。

他曾在半夜听过父母两人的对话。

父亲说“再这样下去孩子要被饿死。”

母亲是长久的沉默。

“送出去吧，送出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母亲依旧沉默。

过一会儿，母亲回来了，抬腿上炕，将弟弟抱在怀里，揭开衣服，给他吃奶。

但，长久的饥饿让这个受尽了磨难的女人干枯的像是一把枯草。

她身体里是干的，孕养不出甜美的奶水。

小孩满怀希望的吸吮，哭泣。

母亲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跌在小孩的身上脸上和嘴巴里。

那时候，江峰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裂开了。

他心疼快要饿死了的弟弟，也心疼枯干的母亲。

但他无能为力。

那时候，其实政策已经开始松动。

有好多人被平反，重新回到城里，回到自己以前的岗位。

父亲母亲有一阵子，好像突然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每天等啊等。

这一等，又是两年。

弟弟在那个冬天发烧惊厥，差点死去。

他跟着母亲抱着弟弟去村长家，求他行行好，借牛车给他们，送孩子去医院看病。

敲了半个小时的门，终于开了。

村长一脸难色，看看团在母亲怀里的江山，再看看眼巴巴瞅着他的江峰。

“哎，你们这——哎，我也没办法啊——”

村长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

勤劳肯干也胆小。

他见过曾经的高官富商，被送到偏远的乡下牛棚，被人欺辱致死。

也见过想要伸手帮帮那些人的村民，是怎么被人带上帽子，推搡着厮打谩骂，一夜间沦落成被人踩在泥里中的一员。

所以，他善良，但也自私。

他不想将自己和家人置于那样的险地。

当然，他也听说过，别村牛棚里的人，有些被平反了，被政府接了回去，再次做官，成为人上人……

“要么，你们把孩子送给村东的刘瘸子吧，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但有祖上传下来的好医术，或许，能让这孩子熬过这一劫。”

村长说的刘瘸子，是个老鳏夫，早年家里是开医馆的。

后来风云突变，他的家没了，医馆没了，家人也死光了。

剩下他一个，回到了老家。

村子里的人怕生病，因为生病要花钱，他们没钱。

所以，这个在城市里被人踢打唾骂的封建残余在这里落了脚。

村民们虽然听说过他在城市里发生过的事，但因为需要他的医术救命，所以没人敢轻贱他。

他在这个村子里，孤家寡人的活着，有人可怜他，但也有人羡慕他。

村长说完话，咣当一声，再次将门拴上。

北方的农村，冬天可真冷啊。

江峰觉得，母亲抱着弟弟，垂头凝视着他的样子，快要变成冰雕了。

一刻钟后，母亲带着他，敲开了刘瘸子家的大门。

刘瘸子披着羊皮袄出来，看到他们几人，一怔，又沉默着将他们三人迎进了门房。

那是村子里给盖的，说是诊所，其实就几平米大，很是狭窄矮小的地方。

但里面烧着炕，房子里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