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小志气高(2 / 2)
“那是因为母亲不知道你是卧底,只以为你是真的叛降!舅舅,倘若母亲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定不会阻拦我跟着你做事的!”
江沧没有再多言,但他忽然想到,黄谆也许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一个被送到叶库身边的合适人选。
叶库需要一个熟悉汴京的人,黄谆虽不是在汴京长大的,可他聪慧,只要用些心,他很快就会熟悉汴京,再加上他机灵,勇敢,没准儿真能帮到自己。
最关键的是,叶库想找一个靠得住的汴京人,只怕不一定敢用年龄太大的成人,以免把细作招到自己身边,像黄谆这般年岁的小人儿,叶库兴许更愿意相信——毕竟正常人很难想到,这样一个小孩子竟然会是卧底。
这样想着,江沧也陷入了沉思。
黄谆见舅舅似乎动摇了些许,又连忙为自己争取道:
“舅舅,您总要为我的将来考虑,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黄展鹏的阴影下,日后人人都喊我是卖国贼的儿子吗?我需得自己有所建树,为家国大业尽一份力,才能彻底从黄展鹏那个卖国贼身上抽离出来!”
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果然,江沧的念头瞬间又动摇了不少。
他猛地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黄谆。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早慧,是个小大人,可他却没想到黄谆考虑事情已经如此周到。
他还年少,后半辈子长得很。
哪怕江沧自己日后能平反,也不好为外甥抗辩些什么,黄展鹏是他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黄谆只怕很难得到朝廷的器重,甚至都不一定有参加科考的机会。
可是黄谆读书那样用功,又那样聪慧,年纪轻轻就沉稳持重,做事懂得深思熟虑,这样的品质显然是为官的料。若是真的受了黄展鹏所累,一辈子碌碌无为,当个平头老百姓,那就太浪费他的才干了。
黄谆说得对,他需得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为朝廷尽一份力,才能让皇上看到自己的品性与作为。
……
一夜烟雨微凉,翌日醒来,到处都湿漉漉的。枝头雨露滴答,檐下珠帘断续,满地银镜照人影。
清明临近,又到了雨纷纷的时节。
自打上次被疑似外祖父的天外来客救回来,唐玉的身子就一直未见起色,也鲜少再出屋,更多时候都是吃了药便睡一会儿,睡够了就起来写写字。
他能感觉到这次之后自己的身子弱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但长孙延昆仍然照例给他开药调养,还劝他放宽心,又说江沧已经打听到药的下落了,会帮他把药拿回来的。
唐玉也只是听听,未曾放在心上。
不知何时,他把生死二字看得很淡很轻了。他若能活着,便可以陪着曹静和,给她出谋划策,让她不那么孤单;他若真死了,曹静和也就不必照顾他了,可以彻底摆脱他的拖累了。
反正怎样都好,生与死,也没有那么重要。
思贤坊的集英居是一处普通的民宅,这几日却突然重新修整,隐约有了茶馆的雏形。
因其不是临街的铺面,只是一处街巷里的宅子,想来很难被人发现,也不会有太多茶客。在这里开店,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这日雨后,一个满脸雀斑、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妇挎着篮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
“卖烙馍喽,刚烙好的烙馍,热乎的烙馍,有买烙馍的吗?”
不知不觉,妇人已走到了集英居的附近。这处宅子原是一位私塾先生的住所,听说他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在汴京为官,后因不满上级官员的作为,自请辞官,在家里开了个私塾。
集英二字,无外乎汇聚天下英才。
后来戎狄入侵,战事吃紧,这位老先生为前线捐出了不少家产,长安沦陷后没多久,老先生感叹故国浮沉、山河破碎,写了一篇痛斥先帝的亡国赋,没多久就病故了。
后来,他的子孙后代便迁回了老家,这处宅子已荒废多年。
卖烙馍的妇人挎着篮子,在集英居门前停住了脚步。这里要改成茶馆,有很多穿着束袖短衣的男人在此做工,改门头的改门头,添桌椅的添桌椅,忙得不可开交。
妇人驻足后,笑着说:
“各位爷,我这有刚出锅的烙馍,你们吃吗?”
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她,其中一位个头不高、有些微胖的人搁下手中的锤子,笑着上前招呼道:
“正巧晨起没吃东西,给我拿两张饼!”
“好嘞!”
妇人掀开篮子上的蒸笼布,烙馍还冒着热气,香味直往人脸上扑。那工人付了钱,拿了饼,随口问道:
“你是这坊里的百姓?”
“是啊!”
“怎么看你有些面生呢?我在这做零工很多年了,倒是不曾见过你!”
“我也是年前儿才搬来的,我男人也在外做工,我寻思着出来卖点烙馍,贴补一下家用。”
妇人说着话,抬手指了指新换的门头,问道:
“我不识字,敢问这门头上写的是什么?”
“我识字也不多,听这宅子的新主人说,是同福茶馆。”
“茶馆?谁家好人做生意做在这么闭塞的后街上!”
妇人不解地笑着,那工人也低声笑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几个也纳闷,不过,听说这老板是从燕都来的,兴许北地的商贾与咱们中原人的经商之道不同?”
“哦?不知这老板是何人物?”
“只说姓叶,具体什么来历,我们也不敢打听,我们也只是拿钱干活的!”
那人说完,手里的馍也吃干净了,两个热乎乎的饼子下肚,顿时舒服多了,他摸了摸肚皮,又重新拿起锤子叮叮当当地干起了活。
妇人重新盖上蒸笼布,又继续吆喝着往前走。她绕到集英居的侧门和后门,仔细打量了一番,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不一会儿,天又下起了小雨,雨虽不大,可却十分细密,纷纷扬扬地洒下,很快脸上便湿漉漉的了。
那张布满雀斑的假面已有些挂不住了。
曹静和匆匆走到隐秘的角落里,伸手撕下了这张假面,微微喘了一口气。
这里人不多,虽是白日里,却也十分静谧,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便只余下雨打青石板砖的淅沥声。
可是,在这重烟雨的掩盖之下,像是慢慢混入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一下一下,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曹静和心下一惊,正欲仔细分辨着,却忽然发觉那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尚未及反应,一只厚重有力的手掌便落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