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因为他是个男孩(1 / 2)
文思娣忍不住了:“你简直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是你眼高手低,总想着发财,跟人赌球输了400万,我成天起早贪黑到处谈生意,自己親自到各大批发市场选原料,连饮料都舍不得买,好不容易把钱给你还完。你倒好,我在帮你还钱,你却趁我不在,跟外面的女人乱搞,去五星级酒店开房!还说是我成天不在家,还说是我不想生孩子!好吧,你要亮证据是吧,我这里也有。”
文思娣掏出手机亮给大家看:“看啊,你跟女人去开房的记录,转账的记录,帮她们租房的记录,我这里全都有。放心,我也备了一份在律师那里。本来还想给你留点什么,现在看来,什么也不需要了,厂子你也别想拿走,一分钱都别想拿走!”
文母跺着脚说:“能不能别吵了,好看吗?还让不让你爸走了?文思娣,你要是敢离婚,我现在就爬进你爸的棺材和你爸一起走!两口子吵吵闹闹的有什么奇怪的,你爸当年跟隔壁村的那个女人也有一腿啊,我说什么了,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你爸不也爱打牌吗?当年要不是他把家里刚刚卖完谷子的钱全部输完,我也不会想要把你卖掉。”说着,文母自己也哭了,“我只恨我没生个儿子,要是有了儿子,你爸就不会成天打牌了。”
大家一听,全部怔住了。
文思娣看了一眼地上的棺材,站了起来,她顿时觉得棺材里躺着的人仿佛有些陌生。“你们……想要把我卖掉?”
文母继续说:“是这么想过!可是……可是你就是聪明啊,一岁就会喊妈了,我都跟买家谈好价钱了,你知道多少吗?100斤谷子,够我们家吃上几个月了。但是就在要把你交给人家的时候,你突然开口喊了我一声妈,我一下子就舍不得了,思娣啊,你这条命也是你自己救的。我那时候就知道,你将来肯定是个能干的姑娘,我不怕养不活你。”
文思娣说:”所以,我就活该受委屈吗?“
文母说:”你是不知道,在咱们这个地方,没个儿子是多么遭人欺负啊。你爸在外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他想干活挣点钱,都有人笑他,说你把地翻得那么好有什么用,又没儿子要继承,你耕好的田还不是送给外姓人。所以你爸慢慢地就懒了,就知道喝酒打牌。我也被人瞧不起,说我没福气。“
大姐发话了,”妈,当年那个王八蛋成天打我,手都给我打断了,你也不许我离婚,更不许我回来,你说街坊邻居会笑话你,就算我在外面租房子,你也不为我考虑一下。如今,你也要看着小妹这样吗?“
文思娣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姐,”姐,他打你?你怎么不说?“
大姐哼了一声:”妈能让我说吗?所以后来他掉水里死了,我也一滴眼泪都没掉。”
二姐也说了:”我也想离婚,妈,你也不许我离,最后都是那畜生新找了女人,要把我踹掉,我才成功离了婚——不,是被离婚。要是我主动提的,妈,你肯答应吗?这回,我支持三妹。还有,房子,加上大姐跟三妹的名字吧。”
文母已经泄了气,她抬头一看,店铺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觉得自己人生62年的老脸都被丢尽了,站在门口大声怒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办丧事的啊?”说完跺着脚就上楼了。
岳刚看见自己好像没什么戏唱了,气呼呼地开车走了。
文思娣坐在门口,说:“我现在虽然离婚手续没办,但名义上也算单身了,单身的女儿不是外人,明天,我来扶牌位!”
贾正一此时颇为识相地打开了音乐,显得刚才那几句话更加掷地有声。
这一夜,文家的三层楼房里,除了文母,每个人都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文家三姐妹终于坐在一桌吃夜宵,有说有笑。
喝到微醺的时候,大姐还是忍不住企图解惑,她看着一直不停喝闷酒的三妹,问:“思娣,虽然做姐的站你这边,但是你得跟我们说实话,岳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姐也趁机追问:“你不会真的也出轨吧?你都马上要离婚的人了,干嘛急这么一会儿呢,你把岳刚踹了再找个相好也不迟嘛。”
文思娣还是默默喝酒,好像很为难:“那不是我的相好,就是个很多年不见的朋友。你们放心,这丧事,咱还得办得热热闹闹的,让今天那些看笑话的人,知道咱们家就算只有女孩子,就算都没了老公,还是能给文家长脸。”
燕柔刚刚回到家,就又收到了文思娣的电话。挂掉电话,她一脸的兴奋。把刚刚要出门的贾正一抓了回来,说:“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准备一个乐队,明天出殡回来,给我炸翻整条街!”她看着还在愣着的其他人,说:“宝兰姨,你明天唱两出什么《二度梅》、《四郎探母》。老袁,你现在困不?要不现在带着徐巧跟大元去搭舞台。”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几个人马上精神百倍,出了门。燕柔开心极了:“等着吧,明天,我们天堂移民社就要承包整条街的流量。”
天亮了,文家三姐妹也准备好以女儿之力撑起出殡的气势,道士们也早早地到场。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准时出殡了,待会,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人负责放炮,最好是一个外姓的男士,有人吗?”道士问。
徐巧举起手:“是我。”
道士点点头,继续说:“待会我们出发之后,后面的车跟着我们,按照规矩,去路和回路不能重复,所以咱们得绕点路。最后一辆车上的人负责撒买路钱,最好也是外姓人,在不在?”
万大元和老袁举手。
道士点点头,然后看着孙宝兰和贾正一,问:“你们确定你们两个人可以奏哀乐?唢呐呢?锣鼓呢?”
贾正一把他的效果器搬上车,当着道士按了一个按钮,音响里立刻传来哐当哐当的锣钹声响。“相信科技吧,老师傅。”
道士有些无语,竖起大拇指:“高级。”
文思娣捧着父亲的“故显考文府君讳昌盛享年六十六岁 丧”灵牌,坐在堂屋里,她身后跟着两个姐姐,和四个抬冰棺的帮手。文母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很显然,她依然不太想接受自家丧事竟然没有一个男丁的事实。
现在就等时辰已到,大家一起出发了。
“还有一分钟,准备好啊,我喊一、二、三,起棺,大家就起来。”道士看着手机,”准备,一,二——“
”等一下——”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大家诧异地望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店铺门口,一个年轻小伙子飞身下车,火速地冲向棺材,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径直扑向了棺材,“爸爸——”他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孝子”。只见小伙子喊了几声爸之后,马上又跪倒在文母面前,大声哭喊道:“文妈!”
文母怔住了:“你又是谁?”
小伙子抬起头:“我叫文小建,是文昌盛老先生的亲生儿子,我妈是黄阿翠。”
文母差点晕倒。文家两个姐姐惊诧得目瞪口呆,可文思娣却毫不惊讶,而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二姐看着文思娣的反应,又看着文小建的背影,恍然大悟:“这个小伙子,不就是照片上和文思娣在一起那个小伙子吗?”
大姐也反应过来:“思娣,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是不是?”
文母惊异地看着文思娣。
文思娣无力地笑着:“好吧,该来的迟早会来。没错,他的确是爸的私生子,我们的亲弟弟。”她看着正把头埋在文母膝盖上的文小建,一把把他拉了过来,“别装可怜了,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
原来,文思娣也就比大家早一个月认识了这个弟弟。
一个月前的一天,文父已经病重了,在工厂忙得不可开交的文思娣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士声称自己是她的亲弟弟。原来,在19年前,文昌盛喜欢到镇上的麻将馆打牌,慢慢地就和牌友黄阿翠好上了。可是那黄阿翠才20来岁,怀孕之后,一度想告诉文昌盛,可是又嫌弃文昌盛太穷,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别人给她介绍了对象,她便速速地结婚了。前几年,她丈夫死了,又看见文昌盛家里在街面上盖了新房子,女儿还发了财,便渐渐有了让儿子认亲的心思。一个月前,她打听到文昌盛已经病重了,便告诉了儿子他的身世。儿子便直接找到了文思娣,希望文思娣支助他做生意,否则他就把这事捅出来。文思娣跟他谈了很多回合,依然没有谈成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闯到葬礼上来了。
孙宝兰听完文思娣的讲述,暗暗对燕柔说:“完了,这家伙是来争财产的啊。”
燕柔说:“不会吧,自己丈夫跟别人生的私生子,文家母亲不把他扫地出门啊?”
孙宝兰叹气:“你还真是天真。”
没想到,文母突然站了起来,问文思娣:“你确定他真的是昌盛的娃?”
文思娣垂着头:“我看过他的亲子鉴定报告,没有假。”
文母眼里突然充满了神采,说:“咱们文家的男丁来了。谁说咱们文家没有后!”她气势逼人,掷地有声地朝着门外看热闹的人们说道:“文家的福气来了,文小建,扶牌位,给你爸出殡!”
燕柔翻了个白眼,“天哪。”
没想到,文小建竟然纹丝不动。文母诧异地看着他:“起来啊,小建。”
文小建扫视着四周,说:“文妈,我给爸扶牌位了之后,意思就是一家人了对吧?”
文母点点头,“当然是一家人,你身上流的可是文家的血。”
三姐妹对视一眼,觉得局势不简单。
文小建说:“那爸留下的遗产都有我一份吧?我现在跟我妈还在租农民房住,一个月也吃不上两回肉,爸生前从来没抚养过我,死后总得给我一点照顾吧,文妈,如果这个家没我的一份,那我也不算文家人了,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文母愣住了。
文小建转向身后看戏的人们:“各位街坊邻居,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些嗑瓜子看戏的妇女们突然发现自己被赋予了发言权,便正大光明地七嘴八舌起来。
“文大哥盼儿子盼了一辈子,不就是想有个娃给自己送终吗?”
“这娃又不止给你们家送终,这房子分两间,将来还可以给大娘送终嘛。”
“是嘛,之前又不是故意不出现,人家娃娃也是刚晓得自己身世的嘛。”
……
燕柔嘀咕着:“切,个个都假装公允,其实就是想看好戏。”
孙宝兰回应道:“三姐妹平时又不住这里,跟街坊邻居打交道的都是这文家老太,看来她跟大家相处得真的不好,大家都在煽风点火。”
这时林道士开始催促起来:“主人家,吉时快过了,快点决定。”
文母一拍桌子,对着棺材说:“好吧,老头子,我就替你做这个主了,家里的房子,小建有四分之一的产权。”
文思娣惊然抬头:“凭什么啊?”
文小建更激动:“不行,起码二分之一,我是儿子,我将来还要娶老婆的,四分之一怎么够住啊?文妈,你不希望我娶老婆生娃给文家延续香火了吗?你不希望你死的时候儿孙齐全给你送终吗?几个姐姐们迟早还是要出去的啊,他们的孩子也不姓文啊,对吧。”
文母想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说:“好,那就二分之一。”
文思娣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妈,这房子是我修的。”
文母想也没想就回道:“户主是我,土地产权也是我的。”
文小建一看文母的态度,赶紧又补充一句:“还有,我还得挣钱养家糊口吧,我现在已经看好了一个特别好的项目,只需要20万就能做成,挣的钱还不是用来孝敬文妈的啊?就当我借三姐的,可以吗?”
文母看着脸色铁青的文思娣,用乞求加命令的口气说道:“思娣,你宁愿为了离婚把钱分给岳刚,都不愿意拿点钱帮帮自家弟弟吗?”
相比气得发抖的两个姐姐,文思娣此刻却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开始冷笑了起来。她冷冷地摘下袖章和白花,把灵牌放回了棺材上。道士想阻拦,但是看着文思娣杀人般的眼神,把话吞了回去。
文思娣说:“好啊,妈,既然你想在这里把家产和身后事都安排了,那我再帮帮你,把账一并算清楚了。当初我只是出钱修这房子,没想过加我的名字,所以呢,如今,我也不要这房子,小弟要多少,你分就好。但是呢,小弟找我借钱,总得拿什么抵押吧,那就拿他那部分的房子产权来抵押吧,他钱一还完,我房子马上过户给他,在座的乡亲做见证,公平吧?但是,将来小弟还要娶媳妇生孩子,这钱我可不会出,因为他又不会给我送终,他说了他只给你养老送终,那么就麻烦妈你把你那部分的房子拿出来给你小儿子了。但是呢,给了之后,你又没房子又没财产,而且文小建又还有个亲生妈黄阿翠,他到底是顾你还是顾他亲妈,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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