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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学期,班里都会用班费置办一些东西,文科班男生少,听女生们的意见买了很多角梅的盆栽,就放班级外的窗台上,两边是紫塔,中间是绿樱,一盆挤一盆地码着。

        其他班也会养盆栽。

        例如摆两盆半死不活的水仙,或者怎么也不会死的仙人掌。

        这一份花团锦簇,整个澜中,高十九班独一份。

        因为有骆悦人负责养护。

        她随她的教授爸,从小就懂这些种花修枝的雅。

        角梅的绿樱是看着就娇气的品种,花瓣从粉红渐变至青白,光照变色,越晒越艳。

        时逾寒露,澜城早晚温差大,花开浓簇,艳而仙气。

        花期修剪才利于角梅二次开花,昨晚骆悦人特意在家里找了一把圆头剪刀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来,趁着大课间来修。

        她想着事儿,用小剪子机械地将花枝打薄。

        十四班刚好在她班级楼下,梁空手肘搭栏杆,头后仰着,正眯眼晒太阳,直直被掉下来的花砸脸上了。

        他拿起来嗅一嗅,朝上喊:“谁啊?”

        “咯”的一声,徒长枝修得过短,骆悦人猛然回神,朝下探出头。

        她穿着秋季校服,短发及肩,发梢自两颊垂下,微风里轻颤,慌忙说了一声对不起。

        “你没事吧?”

        梁空见是她,把那朵红色的角梅懒懒别在耳边,艳花仰面,声音也懒懒的。

        “等着吧,讹上你了。”

        讹人的话是他说的,真正提要求的人却是骆悦人。

        晚自习前的天还没有黑透,墨蓝浓橘都是沉郁的调子。

        梁空上楼来找裴思禹,口袋里那一小枝绿樱,即使悉心揣着,打火机都不敢放兜里,怕碰坏了,花瓣还是慢慢缺水干瘪了。

        人到楼,裴思禹没见到,没想到会被骆悦人一把拽到昏暗楼道里。

        四楼靠这边没有教室,站在楼道里,静得要命,像踩着楼的灯火和闹声。

        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被男生逗到恼羞成怒,忽然破口大骂,比喻词用得太花里胡哨,骆悦人一下没忍住笑。

        他眼睛漆亮,四目相对。

        梁空倒不尴尬,悠悠闲闲问:“拉我来这儿干什么啊?”

        骆悦人:“我想问你,你最近忙吗?”

        梁空问哪方面。

        骆悦人沉了沉心思,支吾道:“就是,你那个亲戚开的会所,你可以带我去吗?”她有备而来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不想给他多添麻烦,“我成年了,应该可以进去了,对吧?”

        会连她生日都不知道么,要是不知道,没开学那天在曼国会所,他也不会立马猜她没成年是谁带她进来的。

        可他此刻装得跟真的一样,动作毫无破绽地从她手接过那张硬卡,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带到自个视线里来。

        身份证很新。

        小小的照片里,她就留着此刻的及肩短发,看镜头的时候表情有点懵,比真人看着还要显小一点。

        他多此一举,故作恍然:“生日秋分”

        “嗯。”

        正常人给别人看自己的身份证多少都是会不好意思的,骆悦人也不例外,她微踮起脚,伸手把自己身份证拿回来,“可以吗?可以带我去吗?”

        梁空:“你要去找那个……阿may?”

        骆悦人点点头。

        这种事,梁空比她懂,也立马能猜得到她要干什么。

        “你妈知道吗?”

        骆悦人愣愣地看着梁空,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说话屡屡叫人惊讶,很成熟,总能想到她想不到的。

        “你不打算告诉你妈?”

        她不是不打算,是不敢。

        谁敢抽走最后一块积木?即使塌势是久积而成,你敢当最后一根稻草吗,更何况,她心有偏私,始终不肯相信她的父亲真的已经坏到这种地步。

        “我还没有想清楚。”

        梁空说:“没想清楚就慢慢想,我再让人帮你打听打听。”

        她轻拧着眉,说了声谢谢。

        本来想跟她开个玩笑叫她别这么客气,他兜里还揣着她剪的花呢,礼尚往来么不是,可一看她满脸愁绪,连玩笑也开不出。

        那朵可怜巴巴的小花,被他捏着细细的梗,在兜里转啊转。

        出生在一个极复杂的家庭,梁空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

        在他看来情绪是很私人的东西,哪怕是高祈项曦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到必要,他也绝不会插手去管他们的事。

        就好比邻居院子里开的小花被风雨打斜了,看一眼就看一眼,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和善心跑进去扶一把。

        可面前这妞一皱眉,他什么闲工夫和善心都有了,整个人都佛光普照似的。

        没办法,他太喜欢这小花了。

        别说是跑进去扶一把,恨不得就守她旁边,希望她的世界风调雨顺,温暖如春。

        “没必要因为知情就觉得自己有错,你爸乱来,又不是你放的风,你不也是无辜的么。”

        闻声,骆悦人抬眼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言辞里的好和坏都格外轻飘飘,仿佛那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她没有这份释然。

        “可是我没有告诉我妈……”

        梁空打断她:“你告诉她也不一定是好事,你可以想想,如果她知情她会做什么决定,你现在高,他们大概率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你高考,到时候你妈没找准还要在你面前装无所谓,劝你别受影响,你们一家都累。”

        想了想,很可能是这个样子。

        可她不死心。

        “那你之后可以带我去吗?”

        “行是行,但你不一定见得到,她不是天天都去曼国,你也不是天天有假,帮你留意着,之后约你吧。”

        “谢谢你。”

        梁空笑,按了下自己的后脖颈:“怎么那么多谢谢要说。”

        骆悦人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礼貌客气了,没想到他下一句说:“还挺废话。”

        骆悦人:“……”

        大概物以类聚,她身边的人大多和她相似,骆悦人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梁空这种人。

        她听他说话,时常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一开始你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欠缺一种委婉,后来又会怀疑,好像是自己太拘泥世故,远不如他肆意无束。

        “那我请你喝奶茶吧,你晚自习结束可以在二楼等等我吗?第二节晚自习我们班要讲卷子。”

        那个数学老师经常喜欢拖堂。

        梁空已经准备走了,闻声停步,没回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你都发话了,我能不等你吗。”

        说完,他踩着楼梯回了楼。

        骆悦人心虚得厉害,怕跟他同时出去引人误会,在楼道多待了几分钟,才回了自己班。

        第二节晚自习,果然不出她所料,发量感人的数学老师听到下自习的铃声,亲切地安抚大家归心似箭的情绪。

        “同学们,稍微等一等,我们把最后一小题一起讲完。”

        数学卷的最后一小题可不是什么简单小题,等讲完,整个楼都快走空了,就十九班亮着几排灯棒。

        老师收拾教案一走,后排几个男生怨声颇重地收着书包,很快也散去。

        骆悦人特意从天井楼梯下的二楼。

        十四班连门都已经关上了。

        教室的门是不锁的,她推开一条小缝往里看,空空如也。

        会不会等的太久,梁空已经走了?

        她正叹着气,忽然感觉身侧一亮。

        灯光次第,头顶一盏盏柔黄的灯泡簇出光,延伸到左边尽头的楼道,而梁空身高腿长,正靠着墙,站在那儿。

        灯就是他刚刚打开的。

        她站在他班级门口,隔着半条空荡又明亮的走廊,看着另一头的梁空。

        原来他在另一边的楼道口等她。

        第二次了。

        这种二选一,他们又是不打招呼地完美错过。

        她着急跑过去:“我以为你走了。”

        梁空按灭了一些灯,她靠近过来的身影就忽而变得绰约朦胧。

        明明夏天已经彻底过去,除了那些练体育的特长生,几乎见不着人穿短袖,可她小跑过来,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夏天降临。

        他就站在那儿。

        “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骆悦人到他身边停下步子:“对不起啊,我们班拖堂了。”

        他没有还她一句没关系,只说:“反正我今晚没事干。”

        其实手机里的消息没断过,因为今天还是某个狐朋狗友的生日,哪怕沾不着周六周日,怎么着也要简单庆祝一下。

        连忙着学习的裴思禹都在,但梁空说家里有事不过去了。

        一心一意等着她从楼上下来找他。

        “走吧。”

        真的已经很迟了。

        不仅校门口人影寥寥无几,连一向人气火爆的奶茶店都不需要排单。

        她点了黑糖珍珠奶茶,梁空提醒她,换个别的,大晚上喝这个,半夜都要睡不着。

        骆悦人想了想,不仅执意要点,还点了大杯:“没事,我今天晚自习都没怎么听,我晚上回去要自己看书,睡不着正好。”

        话里带着点赌气意思,就像小孩儿闹绝食,饿死我算了。

        当然,这小小的幼稚劲,不是冲他来的,但她愿意分享这样的情绪给他,也是一种变相的亲近。

        梁空要了跟她一样的,中杯。

        好学生没有带手机到学校来的习惯,她正低头在书包夹层里翻着纸钞,只听前方滴的一声,收银已经扫了梁空的码。

        骆悦人书包还开着口,一双小鹿眼瞪大:“不是我请你吗?”

        他惊讶都不带惊讶一下的,平平一句:“哦,那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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