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三爷寻龙首露踪迹(2 / 2)
站在月光下的嘉略,先是被这喊声下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见伯驾往外走。
“不是,您干嘛去?”嘉略拉住伯驾问。
“他们叫我过去啊。”伯驾甩开嘉略的手。
“不是,您不能去啊。”嘉略苦着脸说。
“不是给你钥匙了么?”伯驾已经走出去几步。他第一次被邀请加入欧洲大陆组织的活动,这是他们对自己的 充分认可。所以他必须得去。
嘉略拿着钥匙,嘘声喊着:“回来!”
伯驾回头耸耸肩说:“他们从来不叫我,这可是第一次。我必须得去。要么你自己下去看看,或者改天我再带你去。如果你自己敢去,那就明天早上把钥匙还给我就行。”
“明天给你钥匙。”嘉略冷冷地说。
伯驾甩着手走了,他只顾着纳闷为啥这些欧洲大陆的同事们为什么会邀请自己,根本顾不得身后已经快尿裤子的嘉略。那个六神无主的嘉略,一个人戳在医馆门口,不知何去何从。
深秋的百望山已经很凉了,特别是夜里,那刺骨的湿让嘉略打了个哆嗦,也许是为了找个地方取暖,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往地下室跑去。就像那次容川被狗咬,嘉略想去救他,却跑向了反方向;这一次,嘉略又跑反了方向。
地下室,嘉略上演了一出一气呵成:他很是顺利地打开铁栅栏门上的锁,然后拿起走廊里的油灯照亮,往停尸房走。走到门口,一口气都不敢喘,一手端着油灯,另一手拿着钥匙,就这么摸着黑,竟准确又迅速地打开了标本间的门锁。
一连串的机械动作,使人顾不上周边的恐惧,但门缝开启后扑鼻而来的那股福尔马林,让嘉略一头仰了回去。手里的油灯差点被这一哆嗦摇灭了,嘉略嘟囔了一句:“我去!”然后赶紧用另外一只手捂上。
门锁碰撞发出叮咚声,回荡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嘉略用手扶住门框,不让自己一头仰倒在地。看着油灯晃动出的暗影,他知道再耽误下去,最后那口勇气也没了。
他摸了一把头上的汗,一脚迈进停尸房,没敢抬眼四下张望,而是先找到房间里的油灯,用手里的火种引燃,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随后,那具盖着白布的人体展现在眼前。嘉略定了神,尽量不去看它,而是顺着墙查找起来。
他并不清楚具体要找什么,只知道三爷来地下室,必然是停尸房这类地方。于是就毫无目的又格外坚定地,找起来。
谁知墙边第一个玻璃罐儿里泡着一只猴子,这比盖着白布的尸体更恐怖。放眼望去,四面墙摆满了类似的标本,有整只的猴子,兔子,也有单个人体器官。嘉略尝试走进去,好近距离摸摸是否有机关设置,可头顶突然传来楼上病人的**声,他的腿抖起来,并充分认识了自己几斤几两,做出立即撤退的决定。
飞一样回到地面后,手里的钥匙和双腿上下呼应地摇摆着,心跳过速到快要室颤。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越喘越觉得口干胸闷,四肢末端和面部肌肉的颤抖也不见停歇,他害怕地想,要是这样被吓死了,过几天那白布下盖着的就是他沈嘉略。月光下的百望山阴冷静谧,抬眼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医馆内病人的**飘荡在耳旁。
军营里长大的孩子自是英武刚强,他先让脑子冷静下来,接着闭上嘴改用鼻子呼吸,这一招管用,心跳渐渐地平复,尝试了一下,双腿也终于可以被大脑指挥着往前迈步了,就这样,嘉略拖着湿透的身躯,回到宿舍。
“表哥,你去停尸房了?”容川放下那本《人体的构造》,赶紧上前来问。
“别提了,我自己下去的。”嘉略一头扎进软软的枕头里。“容川,快帮我打盆水来,我想擦擦。”
“天这么冷,水可是凉的呀。”
“不怕凉,我现在浑身是汗。”
“表哥你真是胆子大,我自愧不如。不过不能用凉水,得用热水。我去打热水。”
嘉略顾不上和容川搭话,满脑袋都是: “一无所获,一无所获。”又累又怕的嘉略半睡半晕地栽倒床上,很快就入梦了。梦境里满是各种“头”,有猴头,有兔头,有被白布盖着的,有被泡在液体里的。快天明时,他又梦到不远处的海晏堂火光冲天,龙首被几个洋人切割下来,用白布包裹着带出了圆明园。
次日,嘉略把钥匙交还给伯驾。
“所以,是你自己下去的?”伯驾问。
“小意思,这算什么。”嘉略很是得意,言语中挂着一丝轻蔑。
伯驾惊讶地看着他,心生敬佩,赞叹之后又心生疑惑,说:“那你是不是人?”
嘉略被伯驾这话吓着了,说:“您怎么意思?”
伯驾说:“没见过谁第一次进标本间,就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是晚上。”
嘉略骄傲地笑起来。
伯驾嘲讽地看着嘉略,说:“如果你是人,还不怕,那可真是有点傻!”
“嘿!”嘉略禁不住笑开了花,“怎么不怕,我都吓死了?!”他一边笑着一边倒出事情,也知道刚刚的得意被自己打了脸,就继续笑着,不好意思地赶紧转身离开。
伯驾呵呵笑个不停,满心欢喜地看着得意门生的背影,他好像又长高了。
对嘉略来说,虽然此次冒险一无所获,但却给了他足够的谈资,否则,他拿什么去跟三爷开口?嘉略懵懂间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眼下所做的事,未必有所得,却可以铺路。
谋划和等候了好几日,三爷总算再访医馆。嘉略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赶忙到黑山扈村买了老白干。他把酒瓶子藏在自己的白色衣袍里,是的,此时他已经日日着医馆的白袍了。
嘉略拦住正向护士站走去的三爷,说:“三叔,晚上一起喝酒。”
“晚上有事儿。”三爷的确有事儿,他几日不见美玉,自然要纠缠一番。
“真有事儿。我在您房间等您。”嘉略不等三爷回答,点头就这么定了,转身离开。
三爷察觉出嘉略有话说,又想起山顶的地是他们沈家的,说不定能从嘉略那里,聊出点什么。三爷站在医馆大厅的走廊里,往右是美色,往左是江山。他浅笑着想,这就是所谓江山美人的抉择啊。这想法,让他的自我感觉一下子特别好!
三爷这类富家子弟,最不缺的就是钱和女人。但江山却是他们很难触及的。虽说美玉也能帮着自己找找龙首,可这么天大的差事让一阶女流掺和进来,不免失了这件事本身的体面。所以,三爷要和嘉略去喝酒,以此打探更多沈家的事儿。
三爷转头看了两眼护士站,美玉正巧也不在,那就等喝完酒再来找她吧,三爷想。
“三叔,你快来。”嘉略在三叔房门口等着,还没站稳,三爷就跟到门口了。
“什么酒?能不能来点白的。”三爷不太喜欢甜不拉几的红酒。
“我在村子里买的白的,我也不爱喝那些甜的。”嘉略说。
三爷推开门,宿舍楼的房间外面不上锁,谁都可以推开了进,但里面可以上锁,只要有人进了屋,就可以锁上门,外人就推不开了。
“我最近办了一件特牛的事儿。”嘉略不等三叔坐下,就开始描绘。
三爷看着他笑,也不说话,自顾自倒了酒。他心事太多,想听听看着小子要说啥,又如何能套出点关于山顶的事儿。
“三叔,我前几天夜里,自己一个人,去了地下室的标本间。”嘉略挥着手比划着。
地下室和标本间是两个敏感词,因为三爷自己也刚刚去过。三爷原本放松的心态,被这两个词,弄得有点紧了。
“我跟您说啊,那地下室啊,一个大白布盖着一具无名尸体。”嘉略装神弄鬼地说起来。
“停,好好说,别编,医馆不收无名的,这我知道。”三爷编排他,也不由得笑起来。
嘉略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接着说,我没怎么瞧那具死尸,我也怕!。但是我把那一屋子泡在液体里的各类各样的头,看了个遍。啥都有,各种动物,还有小孩儿,没生出来的小孩儿,脐带还有呢。这段我没编啊三叔。”嘉略说完喝了一口酒,给自己压惊。
三爷听的出神,那晚他到地下室打探地形,并没有进到各个房间,他也没有钥匙。只是溜达了一圈,已经很瘆得慌了。三爷瞧着嘉略,心想他有这本事,不愧是大营出来的孩子。
嘉略见三爷不接话,还若有所思的,就又喝了一口酒,他准备给自己壮壮胆儿,好开口问出他想问的话。
“三叔,再前几个晚上,我去看容川值夜班,你猜怎么着,竟瞧见一个人影从地下室上来。”嘉略说完这句话赶紧低下头,他怕自己这么直接的提问,是不是会惹怒了三叔。
三爷的确被这句话惊着了。他还沉浸在嘉略描述的停尸房里,想着那个地方会不会藏着龙首,自己该怎么进去探个究竟。独自执行隐秘任务是令人很骄傲的事儿,三爷特别满足于这种感觉,但谁想寻宝大计刚刚开启,就被人发现了踪迹?这一棒子掀过来,可真是让毫无战斗经验的三爷,摔了个大跟头。
幸好,三爷是个不多话的,他把扭头看向窗外,不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沉默是金,此时的无声掩饰了着沉默者的不安,让他看起来无比镇定自若。
嘉略见三爷不说话,心里打鼓,心说冒失了冒失了,不该这么问。可话已至此,不问出个究竟,这又是买酒,又是喝酒的,不白忙活了。
“您说这大晚上的,是去找什么了?黑灯瞎火的。”嘉略低头又倒了一杯,递给三叔。他还是不敢抬头看三叔。
三爷接过酒杯,盯着嘉略。
“我见天这里上下左右窜,找什么不是顺带手的。要说我年纪小办事不牢,那谁敢大半夜去看死尸。”
三爷喝了那杯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又走回门口,说:“你不仅胆子大,逼宫也有一手。”
“三叔!”嘉略起身,然后单膝跪地拱手抱拳,“嘉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叔扶起他,“什么你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三叔,我知道您是在做件大事。”
“我就是个卖药的,我能做什么大事。”
“三叔,那日,我也是路过,不经意听到你们说瀛台问诊的事儿。”嘉略有些羞愧自己的偷听,放低了声音说。
“哦,京城里行医的,被叫去问诊很正常,不用大惊小怪。”三爷摆摆手说。
“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做什么大事。三叔。”嘉略急切地说。
“大事儿小事儿,你都别跟着掺和。万一有个闪失,我也没法跟你爹交代。”
“叔,我自己给自己交代就行了。”嘉略很是坚定。
“你要真想成事儿,就把眼下的功课学好了,治病救人一样是英雄所为。”三爷说。
嘉略识时务,不再追问。 “嗯,我记住了。三叔,巴斯德院长出诊回来后就摆弄治肾病的药方和吸气罐。”
“什么吸气罐?”
“类似火罐。”嘉略用手比划着,“就是去瀛台出诊那天。也许哪天,他也会带我去出诊。”
“你父亲不白送你来这里。”三爷点着头。“嘉略,我去趟医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嘉略知道三爷要去会美玉姐,嘉略也觉得美玉姐是真好看,但也多少为自己亲姐姐抱不平。可嘉略年纪尚小,这些事儿,脑子里过一下就过去了,不会深思。
三爷寻思着嘉略那些话,走向医馆。他嘱咐自己日后要万分小心,第一次行动就被发现,真是丢人。他就这样满心烦躁地进了美玉的值班室。
“姑娘。”三爷唤她。
“姑娘?”美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叫上姑娘了,以前不是美玉就是妹妹,从没叫过姑娘啊。美玉不解地,开了门。她本以为三爷像往常一样,飞扑过来深情地吻她,可三爷竟绕过自己,走动她的书桌前,拿起杯子喝水。
美玉有点失落,她走过去帮三爷又倒满了水,也闻到了三爷身上的酒味儿。
“怎么喝了这么多?”美玉关切地问。
“跟嘉略喝的。”三爷想着自己行踪泄露的事儿。
“我去熬点汤,解酒。”美玉说着要往外走。
美玉是无心的欲擒故纵,但也很奏效。三爷见她要走,内心的欲望被一下子激发出来。他拦住美玉,用手揽着她纤细柔软度腰肢,把脸凑到她跟前说:“想我没?”
心爱的人如此饥渴地呼应自己,令所有女人的心,都会融化。美玉抬手抚摸三爷的脸,她说不出话,心里一紧一紧的。
三爷皱起眉头,问;“不想我么?”
“你走了几天,我过了几年。”美玉边说,边流下泪来。但她的眼睛,笑弯成月牙。
三爷吻下去,二人云雨一番。
过后,三爷躺在美玉怀里,说:“这些日子,哎,家里出了事儿。一码接一码的。”
“什么事儿?麻烦么?”美玉问。
“都办妥了。不过,日后我会更忙,有些事儿还得办。”
美玉不敢多问,只说:“别累坏了身子。”
三爷说:“你要跟我回大后仓,那我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我这里这些病人,走不开啊。”美玉轻轻地说。
“哎,你就是不肯随了我。”三爷抱紧美玉,吻她的肩膀,再一次带她飞上云端。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三爷提出要把她接走了。可是,美玉如何敢将自己,托付给一个都不敢在他面前失了分寸的人。美玉有好些话想说,可总是开不了口,不是时间不对,就是地点不对,要么就是心绪不对。总之,美玉爱三爷,爱得心烦意乱,身心俱疲。
就在这无限接近彼此融为一体的一刻,美玉还是不敢问,我跟你去大后仓,我是什么人?是妻是妾还是随便住过来的客?
这是三爷的不是,他太内敛,太好看,太迷人。弄得所有女人都在他面前失了颜色。美玉也好,嘉柔也好,都是那样自卑。她们哪一个敢肆意妄为地把话说透,嘉柔尝试过一次,就得赶紧去低下身段去道歉。这位三爷,让人痴让人醉,让人魂牵梦绕,让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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