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逃离百望山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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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氏听闻女儿这么快有了身孕,甚是欢喜,急忙赶来大后仓,看望嘉柔。

“母亲,城里热闹,多住几日。”嘉柔给沈易氏倒茶。

“这话说得,像是赶我走。我这还琢磨着照顾你十天半个月的。”沈易氏说。

嘉柔笑起来,说:“我是怕城里地方小,您住得不痛快。”

沈易氏起身,在她们的房里转悠起来,说:“别说,真不如咱通州。怎么这么窄别窄别的。”

嘉柔笑起来:“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哪是通州能比的。您到大栅栏看看,还不如这里宽敞。不过,屋子小些,倒聚人气儿,您要那么大地方干嘛?收拾起起来也麻烦。”

沈易氏瞧着女儿,满眼的爱,说:“是,咱们通州就是傻大傻大的。我看你把这家,操持的整齐干净,也就放心了。”

“母亲,后院是教堂,您闲来无事,可去逛逛。那里两个洋人,像是也能说些法语。”嘉柔说。

“我认得他们。他们是意大利人,并不精通法语。”沈易氏说。

“母亲怎么认得?”嘉柔惊讶地问。

“得嘞,我去瞧瞧。让全有陪我去。回头我跟你说我怎么认得他们的。对了,把那鸡鸭鱼肉拿上,快过年了,别空着手去。”沈易氏说罢起身往前院儿去找全有。

三爷嘱咐过,后院直通教堂的小门,少走。不是急切的事儿,都绕路走正门。

全有带着沈易氏,从正门进西堂院子寒暄。

“您是林夫人的母亲?”胖副手说。

“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是林夫人的母亲,也是那少年的母亲。”沈易氏笑起来。

“哎呦,想起来了,您是沈夫人,先给您道喜啊。”胖副手按着中国的规矩,拱手作揖。

沈易氏赶忙让全有把年货放下,说:“我那小子还多亏了先生出手相救,不仅如此,他在那九国医馆,跟着巴斯德,学了好手艺。这都是托了您的福。”

胖副手说:“沈大夫早就小有名气了。我们这儿主事儿的金先生,就是沈大夫的老师,伯驾给做的白内障摘除术。”

沈易氏刚要笑,又被胖副手的后半年句给憋了回去。但她还是觉得滑稽,便用手帕捂着嘴,忍着笑,说:“哎呦,我们嘉略,已经是外界口中的沈大夫了。这还是托了您的福。我这女婿跟您又是多年好友,您说咱们这是不是缘分!您在这里多少年了?”沈易氏热情地和胖副手唠起了家常,她有着十足的盘问功夫,跟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方的家谱给倒腾出来。

“十二年,一圈儿了。”胖副手说。

“瞧您年纪不大,那得多早就离家了。”沈易氏问。

“十五六吧。”胖副手说。

“怪不得中国话说得这么地道。早就习惯这儿的日子吧。”

“习惯,我们在哪儿都一样。”胖副手呵呵笑着,院子里的杂役搬过来一颗圣诞树。沈易氏见了,说:“哎呦,您这边儿也是要过节了。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您跟我说。我还住些日子,才走呢。”

胖副手说:“您客气,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差点红蜡烛。”

沈易氏赶忙说:“西什库不是有座洋蜡库么?我去淘换淘换。”

胖副手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不过这几日真是太忙,走不开。杂役们也不懂洋文,怕是跟管着洋蜡库的人,说不明白。”

沈易氏刚要说自己精通洋文,却闭了口,只念叨着:“您给个样品,我拿着笔画,准能找到合适的。”

中年妇女打听事儿那是一绝,沈易氏不出半天就买到了合适的红烛。她拿回给胖副手时,还嘱咐他要小心火烛,大过节的别走了水。

可是有些话不能乱说,就怕一语成谶。西堂就被沈易氏说重,果真走了水。杂役门不小心碰倒了圣诞树下的红烛,圣诞树被烧了一半。也来不及找个替代,只能过了一个没有圣诞树的圣诞节。当然,这一处沈易氏并不知情。只是胖副手和金先生心里头膈应了好一阵子。胖副手对金先生说:“不是好兆头。”

金先生说:“洗洗睡吧。不过,你哪儿弄来这么多红蜡烛,倒是真好看。”

胖副手说:“哎呦,您别埋怨我了。”他不好意思让领导知道自己和女施主攀谈,又托女施主帮忙办事儿,就想隐秘沈易氏的存在。

金先生说:“不是埋怨,是真觉得好看。还有存货么?可以明年接着用。到底是谁哪儿弄来的。”

胖副手见瞒不住了,便说  :“还记得去年夏天,那个喝了泉水晕倒的少年么?他的姐姐嫁到了药材库,这红蜡烛是他们的母亲,沈夫人给淘换来的。”

金先生放下手里的书,说:“那位少年的姐姐嫁给了三爷?”

胖副手说:“对。我也是刚想通,一向不爱管闲事儿的三爷,为什么会帮着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原来是他媳妇儿的弟弟。”胖副手咯咯笑起来。

金先生说:“这就兑上了。你看,世间万事,都有逻辑。若谁的行事若令人不解,就必有他的逻辑和动机。”

胖副手点点头,说:“还真是!”

金先生看着窗外,说:“可这圣诞树起了火,是什么逻辑呢?”

胖副手说:“是杂役不小心,这是意外。意外没有逻辑,对么金先生。”

金先生说:“我总觉得,谁也不会突然来,谁也不会突然走。但凡到了你身边的,总是要带来什么。”

胖副手不解地问:“先生您在说什么?”

金先生恍惚了一下,说:“没什么,没什么,洗洗睡吧。”

事实上,金先生早就收了东交民巷的公文,他知道山东发生了什么,廊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山顶的疗养院要用来做什么。沈嘉略的晕倒,三爷的围攻,沈易氏的红烛,都只是前奏,交响乐的高潮,正一个节拍一个节拍的往前行进。

春节前夕,沈易氏准备回通州去,她嘱咐嘉柔大年初二一定回门。因为嘉略和容川又不准备回家过年了。

“你说你这弟弟们,一个比一个白眼儿狼,过年也不愿意回家。往年有你在,还红火些。今年你也不在,就我跟你爹,守着谁过啊?”沈易氏抱怨起来。

嘉柔笑着说:“过两年弟弟娶了亲,也热闹。如今,您正好清净些日子,不好么?”

“不好。家里没人,心中烦闷。”沈易氏摇头。

“若母亲心中不爽快,就让全有和他娘陪着您回通州。全有那孩子热闹。对了,母亲是如何认得后院的洋人的?”嘉柔问。

“去年你容川弟弟的事儿,嘉略自己跑进城里,进了那院子里喝水。咱误以为是洋人藏了嘉略,三爷还围了人家院子逼他们交人。后来误会解除,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沈易氏言简意赅道。

“三爷竟围了人家的院子?这可不像他所为。”嘉柔自顾自念叨着。

“不仅如此,他后来还帮着解围,宴请了洋人几顿好的,才息事宁人。所以说,他对你还是有情,不然,怎么会这么上心。我见他近日对你甚好。”沈易氏哄着女儿说。

嘉柔笑着不说哈。这段日子,她的确过得很舒心。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的日月下,美玉却过得很不舒心。嘉略和容川从大后仓的婚礼现场,连夜赶回百望山。他们挂念着各自的病人。可嘉略每每经过护士站,都不敢做片刻停留,更不敢跟美玉说一句话。虽然他并不能给完全体会美玉的心境,但也可想而知她的哀愁。

“沈大夫,十床的病人明天要出院。”美玉叫住从护士站经过的嘉略,接着说:“您看看这些病案,单据,没问题就签个字。”

嘉略像是犯了什么错,头也不抬地核对着。

美玉还是没忍住,问:“三爷好么?”

嘉略磕磕巴巴地说:“好。好吧。”

美玉已经忍了一个多月,本以为心中的不悦会消散,可竟愈发地憋闷。今日既然开了口,倒不如问个究竟:“婚宴热闹么?”

嘉略没想到美玉会直接问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说:“热闹。不过,没等婚宴结束,我和容川就离开了。赶着来医馆当班。”

美玉紧接着问:“三爷近日可与你书信?”

嘉略摇摇头:“没有没有,美玉姐,三爷从不与我书信。”

“那嘉柔呢?可与你书信?”美玉问。

嘉略脱口而出:“那倒是有。”

“她说什么?”

嘉略迟疑着,打岔说:“美玉姐,我签好字了。我还有病人,得赶紧过去。”

美玉抓住他的胳膊,说:“告诉我!”

嘉略满面愁容,不知如何开口。

美玉哽咽着问:“有了身孕吧?”

嘉略赶忙摆手,“没有没有。”

美玉问:“那你缠着马克斯问什么保胎,是为谁?”

嘉略沉默着,好半天才言语:“是,是有了身孕了。不是,美玉姐,我知道您难受,才不敢跟您说。夏天能去巴黎医学院,多好。我也想去。”

美玉松开抓着嘉略的手,她目光呆滞地转身回护士站的里屋,嘉略看着她没落的背影,也跟着悲伤不已。

伯驾的眼科手术排到三个月后,他一个人带着十几个医生助理,每次手术都围一圈儿人观摩。因为确定半年后自己将和美玉一起远走高飞,他心里踏实极了,也不再处心积虑地围着美玉转。如果不是近几日美玉的不思茶饭,他也不会特意抽出身,来护士站安慰她。

忙碌了一天的伯驾边走边摘去口罩,敲了几下门,不等里面的美玉回应,就推门而入。美玉见闯入者是伯驾,扭过身去抹眼泪。

“让你失望了对么?”伯驾问。

“您什么意思?”美玉冷漠地问。

“你当然希望推门而入的是三爷。我没说错吧。”伯驾严肃地说。

“您出去吧,我不想跟您争吵。过两天我自己就能好起来,只是这几天吃不下东西,有些思虑罢了。这几天就是很难受,您就让我难受好了。”美玉哽咽着说。

“我能做什么?”伯驾问。

“我早就学会了退而求其次,您不用担心。”美玉说。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和该做什么?”伯驾问。

“我委屈。”美玉哭出来。

“委屈?您有什么好委屈的?你真的那么爱他,就不会介意那些所谓侧室或外面的宅子。”伯驾质问道。

“胡说。我就是喜欢他。我只是怕将来不能入族谱,不能入祖坟。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容身,才不肯委曲求全。”美玉捂着胸口说。

“你那么聪明,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连这点信心都不能给你的人。”伯驾盯着美玉说。

“您出去吧,别再说了。我真想日子快点过,快点去巴黎。离开这里。”美玉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伯驾深吸一口气,走近美玉说:“您还记得我在山顶跟你说的话  么?我计划着,到了巴黎的第一个夏天,我们去波士顿,看我的母亲。”

“您是要让我内疚么?您不知道我心里爱的是三爷么?您这样,我无地自容。”美玉泪流满面道。

“你会爱上我的。你对三爷只是习惯。等你踏上轮船的船舷,看到无边的大海,还有骄傲和迷人的巴黎,我敢断定,你会立即忘了所有的不愉快。巴黎是世界的医学中心,那里有最好的医院和医学院。你会被人们尊称为来自东方的玛利亚。那些荣耀以及我的守护和陪伴,会让你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伯驾满含深情地抒发感怀。

“真有您说的那么好?真的会忘掉所有烦恼么?”美玉不再哭泣,用祈求的眼睛,望着伯驾。

“当然,我并不是要你忘了三爷,但迟早有一天,你会心怀感激的想起他,感谢他带给你的美好。我只希望,等到那一天来到时,陪伴在你身边的,是我。”伯驾所说全是实话,他并非要彰显什么,只是由衷地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样的氛围,让美玉不得不放下所有介怀,她接受了来自伯驾的深情拥抱。美玉轻轻地请求:“给我点时间好么?我会尽快走出来。”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来给你讲一个中世纪的小故事。你也该学学那边的历史。将来你的同事朋友们开起玩笑,你也能听懂。还有,我真希望母亲能尽快见到你,她一定会感谢我带你回去。我家的城堡很大,有这座医馆那么大。”伯驾拍着美玉的背,他不急着吻她,只是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可我曾经摇摆过,我曾经接受了您,又离您而去,您不怪罪我么?”美玉怯怯地问。

“能被美玉姑娘摇摆,已经是我的荣耀了。”伯驾笑起来。“还有,你还记得那句话么?爱你的人终将不会离开你,即使他有一百个理由要离开,他也会找一个理由坚持下去。”

美玉恍惚了,她当然记得这句话,否则也不会将它转述给三爷听。可是此刻,她还是选择笑起来。内心的烦闷虽未一扫而光,但眼前的景物,多少恢复了颜色,不再那样灰白。“那您就日落时分来吧。近来每到日落时分,就格外低落,有点难熬。”

“那我就每个日落时分,来给你讲故事。虽然只是讲故事,但你别误会,我也完全可以像他那样跟你,但我舍不得,因为你是我的天使。直到你同意做我的妻子。”伯驾在美玉耳畔倾诉。

这是三爷在任何时刻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也是美玉一直在等的话。美玉替自己遗憾也替三爷遗憾,若他能有伯驾这般笃定和坚毅,那不仅成就了美玉,更成就了他三爷自己。

那一夜,美玉不停地对自己说,再也不可回头。三爷的任性骄纵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若人生遇三爷实属奇缘,那遇伯驾,更是天所赐。辜负了谁,也不能辜负天。

这日之后,伯驾每日日落时分,都来给美玉讲故事。开始是欧洲传说,后来肚子里没货了,就讲西方医学史。但伯驾一直避开那让他心痛的“放血疗法”。直到美玉某日主动问起。

“您为什么不讲讲放血疗法,我听巴斯德院长提过,那是西方医学史上,最大的难堪。”美玉侧着头问。

“今天我们讲埃及艳后的死因,人们说她是让眼镜蛇咬死自己自杀的。但奇怪的是,那条眼镜蛇咬了她和两个侍女,她们都死了。要知道,毒蛇并非每次咬人都能排出毒液,连续咬了三个人,还有足够的毒量让三个人都在十几分钟内死亡,这让人匪夷所思。”伯驾说完,笑着问美玉,“这个故事有意思么?”

美玉听得入了迷,她满是好奇地说:“有意思。可我听说放血疗法,曾是你们西方包治百病的医术。”

伯驾看着美玉,眼睛里渐渐溢满泪。美玉见状,赶忙安抚。

“我说错什么了?”美玉问。

伯驾走到窗前,说:“今天阴天,没有日落,你低落么?”

美玉也走到窗前,说:“您不说,我都没发现今天是阴天。不过您说的对,阴天没有日落,也就自然不觉得低落。”

伯驾欣慰于美玉的话,淡淡地说:“美玉,你和我的姐姐很像。她就是放血疗法去世的,那时,她只有十六岁,她那么美,那么善良,对我宠爱有加。所有的伙伴都羡慕我有这样一位美丽可爱的姐姐。她走以后,我励志做一名医生。学医很辛苦,但直到遇到你,我才明白,我选对了路。”

美玉惊讶地看着伯驾,说不出话来。

伯驾轻轻抱住美玉,说:“我已经失去了她,不能再失去你。”

美玉举高双臂,紧紧的搂着伯驾的脖子,留下泪来。

平稳了心绪的美玉,回到简单快乐的日子里,还几次跟伯驾一起爬到山顶,看日出日落。这样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春节降至,病人们忙着出院,本地医生也准备打包回家。嘉略和容川主动申请留下值班,美玉负责给能留下的医生排班。

“美玉姐,三十儿晚上我要放炮,别给我排班儿啊。”嘉略嬉笑着说。

“三十儿的外科急诊肯定不少,你得来。不过,怎么不回通州?嘉柔不在家,你又不回去,家里多冷清。”美玉笑着问。

“也是。美玉姐说得句句在理。”嘉略用手托着下巴,直直地盯着美玉看。

“那怎么着?还给你排么?”美玉瞥了他一眼,低下头问。

“排,排。估摸着明年我就到大后仓了。值不了医馆的夜班了。”嘉略还是直直地盯着她。

“你也要走?”美玉惊讶地问。

“怎么说是也要走,还有谁要走?”嘉略直起身,好奇地问。

“你还不知道么?巴斯德院长,伯驾,我,都要走了。”美玉轻声说,又摇着一个手指头,示意他不要外传。

嘉略绕进护士站的里侧,正面着美玉问:“啊?”

“你走,容川也要走吧。怎么一下子,咱们大伙儿就要散了。”美玉问。

嘉略说:“哎呀,我还说日后常回来看你们。可你们若都不在了,那我,那我可受不了啊!哎呀哎呀。”嘉略无法面对分离,他知道这种离别,是十万八千里,或是此生都不能再见,就不停地哎呀。

“巴斯德院长肯定会回来,我也肯定会回来,”美玉顿了顿,接着说:“我也肯定够会回来看你们。”

嘉略说:“什么叫回来看我们。那不得十年八年才能见一面。你们都是去欧洲么?”

美玉说:“我和伯驾去法兰西,巴斯德院长去朝鲜。所以院长自然会回来,他没走远。”

“别人都知道么?”嘉略问。

“过了初五,巴斯德院长就启程了。这个春节会好好欢送他。”美玉说。

嘉略哭出来:“别说了,我不同意。我舍不得他。舍不得伯驾和你。”

美玉见嘉略哭了鼻子,也一阵心酸,掉下泪来说:“弟弟,你可别这样。我们一路艰辛,得带着好心情上路。你,得帮我。”美玉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嘉略问:“我帮您什么?姐姐您说。”

此时,伯驾走过来,他听到二人的这最后几句对话,伯驾笑着,拍着嘉略的后背说:“你得帮忙照顾好三爷。”然后,伯驾看着美玉,眼睛里全是爱。

美玉扭头抹眼泪,然后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伯驾。伯驾紧紧地握住美玉的手,又轻轻拥抱了她。

嘉略冲着伯驾发脾气:“您走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还没走,要到今年夏天。”伯驾笑着安慰他。

“那也不行!一是您就不能走,二是您要走,应该第一个告诉我。您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儿有父亲远行,不跟孩子说一声的。”嘉略抹着眼泪,抽泣着说。

伯驾和美玉被嘉略的真诚和单纯感动,美玉咯咯笑着,伯驾赶忙安慰他说:“沈大夫,您这副样子被病人看到了,他们可不敢再找您看病了。”

美玉也说:“就是,别哭了。晚上咱们一起包饺子。包好了过年吃。”

几个人说着,容川也走过来,他抱着一堆红蜡烛,说:“看看,这是西直门那俩意大利人送来的,说是过年,让咱们红火红火。但让我们小心火烛。”

美玉拿着红蜡烛逗嘉略,“看看,将来嘉略娶媳妇,也点这样的红蜡烛。”

嘉略破涕为笑。

夜里,容川问嘉略下午为什么会哭,嘉略嘱咐容川千万别说。容川听后,也是一万个不得意,他比嘉略更脆弱些,趴在床上抽泣,哭着哭着,睡着了。

医馆热热闹闹地过了春节,嘉略也在年三十儿值了一宿的夜班。虽然送过来的病人不多,但也够他忙活了一宿。

初一晚上的聚餐,艾克曼用叉子敲击杯子,请所有人保持安静,然后,极为庄严又略带诙谐地发表致辞:

“亲爱的兄弟们,还有各位美丽的护士小姐。”艾克曼看向餐厅角落里的女校学生和护士,姑娘们被艾克曼并不好笑的举动,引得咯咯笑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邀请女校的同仁来参加春节庆典。”艾克曼的话,继续引起姑娘们的一阵骚动。

“我想,你们一定猜到什么。”艾克曼顿了顿。

马克斯倾斜着身子,对紧挨着他的同事科赫说:“难道是上级想开了,允许我们破戒,可以娶妻生子?”

科赫也倾斜着身子回复马克斯:“你跟着伯驾走,他们美国的组织,就可以娶妻生子。”

艾克曼看向交头接耳的马克斯和科赫,示意他们停止交谈。艾克曼接着说:“是的,与以往不同的邀请女校到场,自然是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布。那就是,可敬可爱的巴斯德院长,将于四天后,也就是农历初五,离开北京。”

餐厅里的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角落里的姑娘们发出阵阵感叹。“哦不!”女校校长举起双手按住自己的头。

“不过,别担心。院长走得并不远,他要去朝鲜,在那里建一座和百望山九国医馆同等规模的医馆。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请大家鼓掌。”艾克曼带头鼓掌,可座位上的人们,没一个那样做。大家沉默着,齐齐地看向巴斯德。

巴斯德只好起身跟大伙解释:“孩子们,我走了以后,艾克曼将代管这里一段日子。请大家一定要支持他的工作。这里的病患也请你们悉心照料。还有四天,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就来找我。明天上午,我们在玫瑰山下,合影。现在,让我们开始吃饭,喝酒,庆贺春节。”

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围着巴斯德问东问西。一些不善言辞的,开始闷头儿吃东西。又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吃着喝着唱着跳着。

一直到初四,每日都是巴斯德的欢送会。每个人都来表达自己对院长的不舍。玫瑰山合影时,安德烈一直念叨,如果玫瑰山再大一点,那拍出来的照片会更好看。从城里请来的摄影师不长眼地说:“现在已经很大很好看了,和大夫们的黑色衣袍前后呼应。”

众人小声哄笑,安德烈翻起白眼,巴斯德院长装得什么都没听到。

巴斯德的谦卑和友善,让大家都真心的喜欢他,每一个人都拉着院长单独合影。只有安德烈,一直拉着巴斯德说玫瑰山扩建的事儿,直到初五一早,巴斯德即将启程时,安德烈还在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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