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燃尽人间色(1 / 2)
直到北一飞舟拔锚启程,萧宁素都未曾掉下一滴眼泪,不知是雨水融掉了泪水,或是泪水深蕴千百年,岁到暮年才骤然悲恸呢?
在飞舟上,萧宁素漠然无言,熊紫凝本就是沉默寡言的女子,所以容纳得下跳脱的许铃宇,无论许铃宇如何自作夸张想逗乐萧宁素,昨日间欢快明媚的萧宁素,突兀间冰寒无阳,观她灿若星子的凤眸里,唯有深邃一片的寂静。
太多东西,唯有逝去后,才晓得是回不来的。
飞舟航行时,甲板是不允许低阶修士站上的,但有祺璐真人做背书,守卫未难为萧宁素,凭栏而望,白山黑水倏忽而逝,每远离一分,离真正的夏越冬魂魄就更远一分,是,夏越冬尸骨就在北一底舱,可那不是夏越冬,只是一具行将埋入黄土中,十年后一具白骨的残骸,决不是那个拘泥古礼,时刻刻板时而轻佻,却又时刻爱慕她,甘愿以他命换她命的夏越冬。
萧宁素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两颗黑白子,夏越冬的宝器是一副围棋,一百八十一枚黑子,一百八十枚白子,一块棋盘,以天为灵,以地为阵,袖手抛出的正是一颗颗裁定纵横十九道的奇伟,多一颗不能,少一颗不容,天地上清下浊,恰似十九道无穷尽黑白轮替。
夏越冬的棋子乃是太华白玉雕成,与蟠龙佩同质,用一颗便少一颗,犹在无名破庙疗伤时,萧宁素趁夏越冬难得熟睡过去,悄悄偷走了他衣祍中两颗棋子,萧宁素贪财,有灵玉拿还会还回去?反正是猪蹄子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三百六十一颗棋子,少几颗一时半会又数不出来,每次观夏越冬斗法,升到五六棋阵都没见他扔出超过五十枚棋子。
掌心是人最有温度的地方,可惜萧宁素纤手如寒玉,自从养父母过世后,谁都捂不暖她的手,也不会有人敢或是能握住她的手,所以两颗棋子纵是圆润,在她手中绝没有温润。
要是她没有拿走这两颗棋子,或许,夏越冬就能活着回来?
活着就好了啊。
萧宁素心中涌上莫大的怨恨懊悔悲切自责,她能想象地到夏越冬在鬼煞宗内饱受煎熬,他那么有脑子,精通阵道,肯定是能破开禁锢他的阵法,他不是精擅棋阵么?祺阵替代邪阵,一枚枚地点在阵眼上,或许,或许,他就差了一枚黑子,一枚白子?
是的,他就差了这么两颗棋子。
萧宁素双眼通红,泪水凝转在眼眶内,抽噎了一下鼻子,萧宁素抬首望天,白驹过隙,她浑然不觉修长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内,鲜血“滴答滴答”落在甲板上,润不透润不尽坚如生死茫茫的龙涎木。
她恨自己。
恨自己任性拿走了他的护身符,拿走他赖以活命的两颗棋子,他在邪阵内挣扎地何其痛苦,独独少了两颗棋子?他本有比她更辉煌灿烂的前途,他判过道体,是栖夔真人的衣钵传人,是太华世家的天之骄子,金池?神阙?一千年后,他就是世人无法企及的真君,一万年后他就是执掌神州的绝世道君,千千万万年,他,夏越冬,长生久视,逍遥天地。
一切都让她毁了。
如果那时候答应了他,这时候青桑与无当势必在准备联姻结侣大典,就算有虚天障惊变,又如何?只要有夏越冬在身边,突围而出就行,落入神州后,都是她执意不肯听夏越冬的计划,非要去中山县要求传送,涿城才五千里啊!怎么那时候非要玩心大起?早半日到,此时都在太华中啊……
萧宁素雪白脖颈仰的极高,她不想食言,说过不哭他,就是不哭他,哼,不就是一个登徒子,有什么可哭的,天底下三只脚蛤蟆难寻,两条腿的男人还会少?太华里多少男修做梦都想得到青桑萧宁素的垂青?只要她发一声话,宠她到言听计从的人会少了不成?
凭什么我要惦记你夏越冬。
你以为你是谁啊!
猛地一转身,眼眶中满蓄泪水,禁不住甩落了几颗,混淌在方才血珠中,手帕拭了拭眼角,自言自语道:“这灵阵真差,竟然让风沙迷了我的眼。”
旋即怒气涌上喉头,素王锵然启出,萧宁素状若疯魔地劈砍着灵阵,嘶喊道:“什么破阵法,破阵法!敢是迷我的眼睛!我非要斩破了不可!”
飞舟灵阵涟漪都不会荡开一丝,萧宁素刚砍下第一剑,守卫修士便是夺下了素王剑,厉声喝道:“大胆!飞舟阵法岂容你一介黄口小儿胡闹!来啊!将此女关押起来,本真人要查一查是不是遭了邪道荼毒!”
萧宁素被拖走时犹自呼喊着:“它迷了我的眼睛!”
……
灰暗的关押舱室内,萧宁素抱着膝头,近处即是上百个废去了修为的鬼煞邪修,能有清醒的,无不是目欲噬人,喷出两道火来,萧宁素冷漠地扫视过个个面目不一的邪修,阵法隔绝的传声,但从口型论,都是污秽不堪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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