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三婶(1 / 1)
我的老三婶
北边一条小河,南边也是一条小河,我的乡村就坐落在小河与小河之间,小河就像脉络滋润着乡村的麦田,祖辈们吃小河的水,用小河的水,小河却没有名子,永久的平静而有生机,祖辈只是随便的把乡村南的小河叫做南小河,北边叫做北小河。默默地就这么叫着,默默地就这么流着,默默地就这么滋养着我的乡村。过了北小河向北走,有一条大的河,也不算太大,不过能走船,来往有很多运货的船,显得忙禄,河水也深,他却有个名子,叫做善后河,我不知道她名子的由来,有什么典故,也许也是随便取的名吧!不过老三婶在这里投了河,三婶原来有一个非常富足美满的家庭,老三叔原来是我们村里最早开手扶拖拉机的人,那时手扶车是我们村里最先进的运输工具,三叔每天都会开着他的手扶车到后大山去帮人家拉石头,石子,沙子等货,赚取运费,听说每天都能赚几十块钱,那时我大伯当教师一个月的工资才十几块钱,所以三婶家那时也算我们村的小康家庭,盖的漂亮的大瓦房,三婶穿的也比同村的妇女们洋气,所以三婶跟同村妇女站在一起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有这样的自信,三婶说话也比较尖锐,话锋难免会压人,容易得罪人,但是三婶自己不觉得,村里人大多欠她家人情,三叔有这手扶车,很多人家都会请他帮忙,拉拉东西,农忙时,三叔会把手扶车机头卸下来,装上小耙,帮人家耕田种庄稼,也会收点人家的油钱,但不多,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拿太多,够油钱就行了,三婶家有一个儿子,跟我们一般大,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泥巴,捉鱼虾,弄的满身脏泥,都看不见脸的。乌漆抹黑的。不过那时候的我们大多是这样子的,只要玩的开心,哪管它脏不脏呀!尿尿和烂泥的事都干过,每次回家,三婶都会找我母亲,说我把他家儿子带坏了,满身泥,我母亲却说是三婶家的把我带坏了,原来的我是多么的爱干净,自从跟你家搞一块了就整天脏死了,三婶也会说她家的原先多么的干净,跟我在一起玩之后就到处脏兮兮的,背后两家大人都不让我们在一起玩,但是我们还是不知不觉就又玩到了一起,搞的我们都不知道谁把谁带坏了。三婶家经济条件好,又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三婶家就想再生个女孩子,那时计划生育紧呀!三婶为了再生养一个,被罚了不少钱,家里的大瓦房瓦都被揭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子,这下三叔负担重了,按那时来算,一个儿子就三间大瓦房呀!两个儿子就六间大瓦房,这样才好取媳妇,三叔家再有钱,也盖不起六间瓦房。所以三叔就得更加起早贪黑的忙,于是三叔卖掉他家的手扶车,买了一辆小四轮,是那种方向盘的那种,三叔说小手扶车方向把不好掌握,小四轮安全系数高,也能多拉点货,多苦点钱。但小四轮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下地耕田,所以村里人都不愿意三叔换车,但三叔还是换了小四轮,三叔说小手扶车开起来危险,又累人,四轮车轻快,方向比手扶车好掌握,主要是安全,三叔说经常开车的人,还是安全点好,三叔是个很小心的人,做事也稳当,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心的老三叔,却死在了他认为安全系数高的小四轮上,在一次给人家送石子的途中,三叔的小四轮跟一辆大车撞上了,有人说是三叔开车打盹的,冲人家大车尾上的,也有人说三叔的车跟本没有撞车,但大车上拉的是钢筋,上坡时钢筋从大车上滑下来,,把三叔钉死在小四轮上的,不论什么原因,三叔终究是死了,三叔一死,三婶的天就踏了,三婶哭的死去活来,村里的人都去劝慰她,劝三婶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看看小孩子,也要坚强,把小孩带好,又劝她说别的地方,谁谁谁家,孩子刚落地,男人也给车压死了,又谁谁谁家,反正都是比三婶家惨的意外丧失男人的家庭,大家都用这样的事情来安慰三婶,一个家庭的悲剧,一定要用一个比他家更惨的悲剧来安慰她,这样只是让这个家庭找到平衡点?让她知道,她家不是最悲惨的家庭呢?还有比她家更悲惨的家庭存在,这样三婶是不是就不悲哀了呢,三婶是不是应该庆幸呢,庆幸她家不是最悲惨的那个家庭。背地里也有人说三叔死的好,看三婶那嘚瑟劲,三叔不死,三婶还不得嘚瑟成什么样了。
三叔的死,三婶家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变化,没有了收入来源,三婶只能靠家里的几亩田勉强过日子,生活上越来越穷,渐渐的三婶也就寒酸了起来,也渐渐能吃苦了,又带小孩,又的下田种地,三婶吃了很多苦,好在孩子渐渐长大,转眼小儿子都能跑了,和我一样大的大儿子也和我一起上初中,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家,三婶的大儿子都会帮家里干农活,我有时候也会去帮忙,主要是找她大儿子玩,那时候干农活也是我们的一大乐趣,也不是天天干活,所以农活干的跟玩似的,她家的小儿子玩的更欢,小腿麻溜的,在地里,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爬起来,也不哭。三婶围个红头巾,穿一件破旧的蓝褂子,一双旧黄军鞋,在地里忙碌着,瘦小的身影做着与个头不成比例的事情,累了就抬起头看看她的小儿子,脸上也会流露一丝欣慰笑容,她的小儿子也会学他妈妈的样子帮他妈妈干活,有时拿根小棍小草递到他妈妈手中,意思是妈妈我帮你干活啦!三婶就会很开心的接过来,然后再夸夸他的小儿子,宝宝真能干,这样三婶的小儿子就更加的勤快,不时的递根小草小棍给他妈妈,这样虽然耽误三婶干活,但三婶总是开心的接过来,然后还不厌其烦的夸他的小儿子,看的我们都很开心。三叔不在后,三婶也只有在她两个儿子面前才会有点笑容,大多时候三婶脸上是看不到笑容的,人也变得沉默不肯说话的。我们都抢着帮三婶干农活,因为那时的我们身型已经比三婶高大很多了。
那时候我们的父辈也没指望着我们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只是让我们识俩字睁睁眼就行了,再加上我们学习本来就不认真,所以初中后我们就没上学了,那时也不流行外出打工,所以大多不念书的小青年还是生活在父母身边,帮父母干干农活,没事就三五成群的逛逛马路,对路过的小姑娘吹吹口哨,三婶的大儿子也是,初中后就辍学在家,都是青春正放的小青年,玩心也重,经常和我们成群结队游南晃北,三婶又是胆小怕事的,就很害怕他大儿子跟我们会惹出什么祸事,所以就管她大儿子,不让他大儿子跟我们玩,大多时候三婶大儿子还是听话的,但有时也不听话,惹三婶生气,三婶一生气就只会哭,自己坐床头,哭,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喊她也不应声,挺吓人的,村里的妇女就会来劝她,顺便也教训一下三婶大儿子,三婶大儿子也不敢吱声,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劝了一会,就会训着三婶的大儿子,叫他去做饭给他妈妈吃,这时三婶大儿子就会跑到烧火屋起火给三婶做米稀饭,因为他只会做米稀饭,还做不好,往往会做成烂米饭,一点米汤都没有了,三婶大儿子就在烂米饭里放几勺白糖,端到三婶面前,三婶还是不会吃,不过她会开口骂她大儿子,骂,我寒心茹苦,养大你们,你却这样伤我的心,你还知一点好歹呀!要是你爸爸在世,我不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我都不想过了,如果不是你弟弟还小,我早就找你爸爸了,你这么不省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提起老三叔,三婶的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流,有时又会骂老三叔那个老鬼,无情无义,丢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在世上遭罪。总之,三婶越说就越伤心,就越哭的厉害,说的那些劝她的人都眼泪汪汪的,三婶的大儿子更是无地自容,直接跪到三婶面前认错,三婶往往会转个身,不看她大儿子,会说,你不要给我跪着,我不是你妈妈,我受不起,三婶大儿子就跪着移到三婶面前再认错,,三婶又会转过身来,不理她的大儿子,这时村里的大人就会从中圆场劝说,拉过三婶面对自己的儿子,意思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这时三婶大儿子就会连忙把米饭递到三婶面前,都是自己身上的肉,那里会有恨,在众人劝说下,三婶才会接过大儿子的碗,表示原谅他大儿子,但三婶只是把碗端在手里,还是眼泪汪汪的,这样的心情下,三婶压根吃不下饭,劝的人多了,她就吃那么一小口,就说吃好了,别人再劝也不吃了。伤心的事情多,往往就吃不下饭,三婶这几年就显的越来越弱小,身体也很差。
三婶的大儿子,打心里很想跟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蛮清秀的,就喜欢跟三婶大儿子说话,三婶大儿子也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只有跟我们出来,三婶的大儿子才有机会去找那个小姑娘说话,一来二去,三婶的大儿子就想跟这个姑娘处对象,但他却不知道村长的胖儿子也想跟这个姑娘处对象,村长儿子知道三婶的大儿子想处这个女孩,就很不高兴了,想打三婶的大儿子。在村头村长的儿子就拦着三婶的大儿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都不怕谁。村长的儿子上来就是一记连环腿,招式挺漂亮,不过并不实用,在他前腿甩过来,后腿还没跟上的时候,这时正好是背对着三婶的大儿子,三婶的大儿子凑准这档口,对着村长儿子的屁股就踹了一脚,把村长儿子踹了一个狗肯泥,门牙磕地上了,坏了半边门牙,流一嘴血,哇哇的跑回家了,这可不得了,村长家里的,就到三婶家找,三婶只好给人家陪不是,又拿小枝条打了她大儿子几下,然后带村长儿子去村里的小诊所看,花几毛钱买了点消炎药,只到现在,村长儿子说话还露风呢!不过这事不知道怎的,传到了乡里了,这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打架很正常的,不过在那时就不是这样子的,那时不要说打架,就是听言情的歌曲,都能判个两三年,乡里面就下来调查,在老百姓眼里屁都不算的事,却被乡里人越查越大了,到村长家调查,村长家里的就添油加醋的把所有的不是全推到了三婶大儿子的身上,乡里人又到那个小姑娘家调查,那小姑娘家吓的也是什么都推的一干二净,把每一次三婶大儿子找小姑娘说话聊天的事,都说成了三婶儿子耍流氓,跟他家女儿一点关系没有,这一下可不得了,一天,三婶大儿子正在地里干活,被乡里人叫去了解情况,这一去就没出的来。三婶急的,一下子全白了头发,跑到村长家去求情,哭的眼泪哗哗的,村长家里的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大,到这时她还认为这不是什么事情,就劝三婶,安慰她,说三婶大儿子没犯什么法,不是什么大事,让村长明天去乡里把孩子接回来就是了,可那一夜里三婶又是坐在床头,哭,一夜没睡,她的小儿子就睡在她的旁边,不时的醒来,看看他妈妈,睡一会,睁眼看一下,睡一会,睁眼看一下,看着真让人心疼,心疼的三婶不停的摸她小儿子的脸,眼泪是哗哗的往下掉。等到村长第二天到乡里时,乡里人说人被送县里了,这时村长才发现事情严重了,那时正值严打时期,各乡里都在抓人,而且还有一定的抓人数额,这人一担被抓了,有事没事就说不清了。村长连忙跑到县里,一到县里,村长的关系网就小了很多,送酒,送烟,多方了解,才找到一个参与处理这事的人,一打听,晚了,这小孩罪名不小,都招供了,聚众闹事罪,打架斗殴罪,流氓罪,盗窃罪,就等判刑了,说的村长一头雾水,多本份的一个小孩,到这怎么就范了这么多事情,村长找通关系,请求看一下人,得到同意后,村长就到拘禁室看望三婶的大儿子,三婶的大儿子已经不成人形了,带着手铐,头发凌乱,衣衫破烂,三婶大儿子一看到村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看的村长都很心疼,连忙问怎么回事,才十几岁的孩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到乡里以后,是被又打,又吓,受了不少罪,实在熬不过去了,只能他们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反驳就会被打,所以就什么都认了,实在没什么可招供的了,连小时候偷达叔家鸡窝里一个鸡蛋的事都招了。村里人又到三婶家里,安慰三婶,开导三婶,村长也蹲在三婶家的门口,对着泪流满面的三婶,显得愧疚,默默地抽着烟卷,村里的妇女都不停的劝三婶,三婶也不说话,只止不住的流眼泪,这样村里人就没敢告诉三婶实情,只是说上面还没查清楚,查清楚后三婶的大儿子就能回来。没有大儿子的分担,三婶就更加的受苦了,与小儿子,母子两相依为命。眼巴巴的等着大儿子能够尽快回来。可一天两天就没消息,等的三婶整宵整宵的哭。
村里有一口苦水井,水不好吃,所以村里人大多还是到河里挑水吃,水井的水只是用来洗衣服,洗澡用。所以村里去打苦井水的人很少。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天很阴深,三婶在村里不停的呼喊着她的小儿子,却没有回声,三婶只感觉后背很凉,从村头喊到村尾,又从村尾喊到村头,吓的脸色发白,说话都在颤抖,村里所有人都在帮她找她的小儿子,可就是没能够找到,后来有位老者想到了村里的这口苦水井,大家都有那种不祥的感觉,都向着苦水井奔来,三婶已经不能够走路了,由村里的几个青壮汉扶着,向着苦水井走来,到了苦井旁,三婶的小儿子已经被村里几位老者用钢筋弯成的勾子,勾了上来,由于时间太久,三婶的小儿子被勾上来就已经没有了,那一天,村里所有人都在流泪,连老天也是,下起了绝望的雨水,只有三婶没有哭,只是挣扎着往她小儿子的面前冲,想看看她的小儿子,村里的人就拦着,不让看,两三个青壮年,都拦不住瘦小的三婶,后来又过来几个人,死死的拉住三婶,三婶挣扎不脱,就苦苦的哀求拦她的人,让她看一眼她的小儿子,就看一下,拉她的人并没有放手,三婶就拼命的咬他们,使劲的咬,咬他们的胳膊,但拦她的人仍没有一个放手,最终三婶没能看下她小儿子。村里人都在三婶家里,已经没有人去安慰三婶了,却劝解三婶了,只是静静的陪着三婶,静静的流着眼泪,三婶圈在床上,没有哭声,默默的泪水湿了枕头。那天三婶家来很多人,那天三婶家也很安静。以后,村里的妇女都会到三婶家窜门,陪三婶聊天,三婶却撵她们,撵,他婶,他姑呀!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每次有人去三婶家,三婶都劝人家回去,后来村里人再去她家,就只看见三婶家紧锁的大门,三婶的人却没有了,村里人就到处的找,一直找到善后河大堤,望着善后河水,村里人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天,三婶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沿着村边的小路,走过北小河桥,径直走到了善后河,也微笑的跟路过的熟人打了个招呼,熟人也似乎看到了三叔在世时三婶那样洋气的打扮,很美。以前三婶被她大儿子气的也投过河,只是三婶到河堤上先是大哭一场,引的村里人都到河边后,三婶才往河里走,但那时三婶往往走不到河里就被村里人劝回来了,可这一次,三婶并没有大哭,只是静静的走到了河边,静静的投进了善后河里,静静的善后河也成了三婶最终的归宿。三婶是几天后在下游十几公里的地方被人发现的。村里人去接她时,三婶都以经发泡了,三婶瘦小的身体涨的连扣子都扣不上。三婶大儿子不在身边,是村里几位长者安排了三婶的丧事,草草的将她安葬在她小儿子的旁边,让她们母子团聚了在一起。
记得三婶的大儿子出来那年是二十四岁,村里跟他处的好的小青年都去接他。回到家,三婶的大儿子从村里一位长者手里接过自己家门的钥匙,打开那把生锈已久的锁,推开家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三婶的大儿子来到三婶的床头,静静的坐着,很久,也没有跟我说话,我就默默地陪着他,看着他起来,在自家这三间瓦房里来回走着,从这间走到那间,又走到三婶的床头,又静静的坐着,又起来,又到烧火屋,看到了米缸里有半缸米,三婶在世时的米,六年了,都被虫咬成了粉,还夹有老鼠屎的米,伸手抄起来手上就沾着米的碎屑,散发着难闻的霉味,三婶的大儿子拿过盆,把米盛出来放在水里淘洗,我连忙阻止,说这米以经不能吃了,我家有新米,我拿来给你,三婶的大儿子摆了摆手,默默的说,这是妈妈加工的米,这是妈妈加工的米,妈妈加工的米,我要吃妈妈加工的米,三婶的大儿子不停的淘着米,面无表情的淘着,看的我的心阵阵的刺痛。三婶的大儿子还是把米稀饭煮成了烂米饭,他在米饭里放了几勺白糖,端到了三婶的床头,放在了三婶的床边,自己盛了一碗,蹲在三婶床边的小桌旁大口的吃着,大口的往嘴里刨,却没有下咽,腮帮子塞的鼓鼓的,不停的在嘴里磨。就是咽不下去。泪水此时才流了下来,顺着鼓鼓的腮帮子流到了碗里,不停的流着,流着……!-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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