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三 任务(1 / 2)
看着杨钦交上来的报告,杨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杨钦第五次单独出任务了,除了第一次以外,其他每一次都非常完美。
至于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失误,杨霆虽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有过多去计较。这算是比较正常的情况,想当初他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也出过不少差错,在这点上,虽然他对杨钦要求很高,但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
“可以了,去休息一会儿吧。”他将文件整理好,放入档案袋中,准备移交给公司的负责人,“下一次任务我已经帮你接好了,时间在一个月后,算不上困难,但危险性稍有些大,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去。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好放松下吧,当然也别怠慢了训练。”
相比以前,杨霆的语气要柔缓上不少,杨钦心想这也许是自己变强了的缘故。
“是,长官。”她答应着,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带上。
她从来没有称呼杨霆为父亲过。
最早的时候,杨钦第一次见到杨霆时,陈雯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你的父亲。她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心想自己终于有一个父亲了——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家里人也从来不说,她就当没有,当你的到一个原本没有的东西时,总是会很开心的。
然而,她还未将那两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字说出来,杨霆凌厉的眼神就让她心中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人虽然是她的父亲,但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父亲。
“叫我教官。”那个男人这么说着,杨钦也就一直叫他教官,之后又叫他长官,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在杨霆的指导下训练了,而是杨霆作为她的上级,负责分配她的一切任务。
回到自己的房间,杨钦立刻就扑倒在了床上。
她不想动,也不愿意动。
执行任务时,她能什么都不想,专心工作。可一旦放松下来无事可做时,她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了。
一个月的空闲,对她来说不是放松,而是折磨。
那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盒安眠药来,倒出几粒吃了下去,又将药盒藏好。对她这种工作的人来说,安眠药可以说是相当不合适的药品,长期服用安眠药,会造成头晕、头痛、记忆力减退与注意力不集中这些对她来说极为致命的副作用,但她还是每天都在用,不用她就睡不着觉。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药效上来前还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干脆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其实这才只是正午时分。
她坐在写字桌前,取出了一把似乎有些年份的桃木梳,解开发带,梳起头来。
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了。
她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那之后连续三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不喝水,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而杨霆也没有来找她训练,后来才听说那会儿他是有任务出门了。
陈雯的遗体不知被怎么处理了,反正不管怎么处理也不需要来征求杨钦的意见。
三天后她终于恢复了点精神,去食堂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就来到了陈雯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因为闻到了这种味道就说明母亲就在她的身边,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只有这个房间能让她真正的放松下来。
她开始整理母亲的遗物,每样东西都整理的仔仔细细。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书籍一本一本放齐,但除了书和衣服之外,她竟找不到母亲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原来,母亲过的也是如此单调的生活吗。
最后,她又在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中找到了一把桃木梳,她知道这个东西,母亲提起过很多次,也用来给她梳过头,据说是外婆留给母亲的,似乎是很有年份的东西了,一直都当做宝贝对待。
书柜的夹层中,她又找到一本藏得比较隐秘的笔记本。
这就是陈雯的全部了。
杨钦突然想哭,原来只是她一直借着女儿这个身份在向陈雯撒娇而已。但事实上,她的母亲并没有过的比她幸福多少。陈雯只是用不着去进行那些繁杂的训练而已,但她也不被允许走出这栋建筑物半步,只能终日待在房间里,看书,看书,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就是发呆,没有其他的事可做。
就像是一只被鸟笼囚禁的凤凰。
如果自己累了,哭了,心烦了,可以去找母亲寻求安慰,那母亲累了哭了心烦了的时候,有该去找谁发泄呢?
母亲永远只是将自己的苦闷埋在心里,从不表现给任何人看——至少不能被女儿发现。
她是母亲啊,母亲是要给予子女关怀与爱护的,怎么能反过来从子女的身上寻得安慰呢?
现如今,母亲全部的书籍都放在自己的书柜上,全部的衣服都收在自己的衣橱中。
那些衣服,先不说尺寸也许不合适,就算杨钦一辈子不穿,也会收在衣橱中,衣橱中陈雯的衣服甚至比她自己的衣服还要多。她知道这只是一种无谓的安慰而已,但她宁可要这样的安慰也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那些书她每一本都看过,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看过,她想知道母亲那些日子都是怎样在生活的。每本书都很新,很干净,像是新买的一样,但杨钦知道它们已经被翻过很多很多遍了,因为陈雯将读过后的一些感想全部都写在了那本笔记本里,有的书只有一篇,有的书不止一篇。
梳完头,还是没有太多睡意,杨钦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她至今还没看完的笔记本,翻到了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这算是一本读书笔记和日记本的结合体,大部分都是笔记,但中间偶尔也会穿插着一些日记的内容。
“今天又看了一遍蓝胡子的故事,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故事的结尾说,不论如何花言巧语,坏人终究是坏人,不要被他们所蒙骗。
可蓝胡子真的是坏人吗?
当然是坏人了,他杀了那么多的人,难道还算不上是坏人吗?
但我觉得,蓝胡子才是整个故事中,最为悲剧的一个人物。
既然他不愿让妻子去那个小房间,又为什么还要将钥匙交给她,还特别叮嘱一番呢?房间的钥匙又特地打造地金光闪闪,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如果他原本就想杀死妻子,那么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以他的性格与权势,自然是想杀就杀。
他没有一个真正能够信任的人,他的所有妻子都曾经背叛过他的信任,所有人都瞒着他打开了那个小房间的门。
蓝胡子凶残可怖,同时也相当的可怜,他希望有人能够遵守与他的约定,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房间内死的人都是他的妻子,那么第一任妻子进去时想必是没有任何尸体的,蓝胡子想藏的并不是妻子们的尸体,而是原本就存在于那房间中的一点小秘密。
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的甚至找不到人来分享心中的那点秘密,即使在死后依然被背叛,被那个曾经以为可以信任的女人侵占了所有的财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说,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蓝胡子只是想将那把金钥匙托付给一个合适的人而已,但那把钥匙上却永远沾着血。
所以,我知道的,那个人也一定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也许是个坏人,但绝对不是个纯粹的坏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纯粹的坏人。他将小钦带来后,也愿意把我带来就是个很好的证据,或许他会说这只是为了让小钦在训练之余有一个合理的放松的场所,但我知道的,他只是想用这种似乎有些怪异的方式,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而已。
前些天,小渝和我说过,杨霆这种人,没有人敢给他爱的。当时我说,如果真的被他爱上了,想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确实很痛苦啊,看着那个人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伸出手去接触任何人,对他来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扭曲的。仅仅是看着,就觉得那样的心痛,更让人痛苦的是,我也试着去帮助过他,然而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小渝似乎一直以为我是恨着那个人的,所以三年前那个人把小钦带走时,他在码头制造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想把那个人和小钦两人都葬送在里面,让我了断对他们的所有念想。但很幸运或者说很可惜的是,两人都平安无事。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那场爆炸是他做的,但我知道就是他,我是他的姐姐啊,弟弟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姐姐的呢。
也幸好他的计划没有成功,如果成功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吧。
今天晚上那个人似乎就要回来了,说是傍晚就能到,但现在已经半夜了都还不见人影,还是说只是我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而已呢,因为完全没必要向我汇报是么。
还是想去见一见他啊,每次任务似乎都很轻松,但总还是会让人挂念他有没有受什么伤。
有些困了,今天就这样吧,去睡了。”
这是一篇读后感与日记相结合的内容,陈雯似乎也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丝毫没有规律。
再翻到下一篇,看上去只是单纯的日记,而且很短,只有寥寥几行。
“今天小钦来我这儿呆了好久,一直趴在我怀里。我看得出她想哭,但却一直都忍住了。
后来我问她,她说是杨霆让她杀了那只她一直养着的,很喜欢的兔子。
那只兔子我知道,是杨霆那次任务回来后给小钦带来的礼物。
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到那个人是怎么想的,先培养出感情,然后再亲自动手将其杀死是么。
这次只是一只兔子,那么下一次是什么呢?
看来,我也得有心理准备才好啊,希望到时候,小钦不会哭的太伤心吧。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那么些舍不得啊。”
看到这里,杨钦有些惊讶。
原来,母亲的心里一直是有杨霆的么,原来在母亲心中的杨霆一直都是那样一个可怜的人么,原来在我因为兔子的事情向母亲哭诉时,她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么。
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睡意突然涌了上来,看来是安眠药起效果了。杨钦大概翻了翻后面所剩无几的几页,夹上书签,在抽屉里收好,躺到了床上。
*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算是过去了。
杨钦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来到了约定集合的地方。
平时她是不会穿这种衣服的,但在执行任务时,有时候会有必要扮演各种各样的人,所以她有事也得穿上各种各样的服装。
这次,她接到命令说要和杨霆扮演父女的身份。
听到这个命令时,杨钦只觉得心中满是悲哀。
他们需要扮演父女么?他们本来就是父女啊!
“好了,我们出发吧。”
杨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杨钦回头,只见杨霆身上是粉红色的衬衫,下身是比较宽松的牛仔裤,脸上很干净,看来有剃过胡须,头发似乎也打理过一番。
见惯了一直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杨霆,眼前的这副打扮显然有些出乎杨钦的意料,一时间竟看的有些出神了。
那个一直以来冷面的恶魔,原来也是能表现出这样一面的啊。
“怎么了?”见杨钦有些发愣,杨霆问道。
“啊,没什么。”
杨钦接过杨霆递来的任务资料,率先走进了早已停在跑道上的小型私人飞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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