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五 日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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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冲击过后,杨霆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已经有了血丝,他赶紧将头扭向一边,好不让咳出来的血粘到杨钦身上。

见他这个动作,杨钦说道:“没事的,沾到血而已,这样没事的。”

“万一出事了呢。”杨霆固执地说道。

“你的背……”

“别碰!”杨霆吸了口气,很明显他在强忍着痛,“那里应该都是血,别碰。”

杨钦挣开了杨霆的怀抱,站起了身:“我去找些药和绷带来。”

“不用!”他努力支撑着身体,靠墙坐了起来,满是伤口的背部一接触墙壁,又是一阵剧痛。

“不用管我,你快点离开这儿。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你小心一些,可以逃出去的,快走。不用管我,反正我本来也就没打算活上多久了。”

“可是……”

“这是命令。”杨霆的眼中露出了常日的威严,“立刻离开,别管我!”

“……是!”

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拖泥带水,杨钦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另一个房间里有不少武器,但她没有选择去拿一些再走,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是争分夺秒的,她去拿武器浪费了几秒钟,她的逃生率就会下降那个秒数乘以十的百分比。

那个上院议长?也不知道死了没,管他呢。

其实她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但你毕竟是我父亲我还是很想叫你一声爸爸有你我才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你要死了我也觉得很伤心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会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但她没说,她觉得那些也都是废话,说不说是一样的——不,或许不一样,不说的话她还有时间逃跑,但说了的话不但没法让杨霆活下来可能还要赔上她自己一条命。

就在杨钦跑出酒店的那一刻,他们住着的整个楼层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全部的窗户被震碎,火光四溢,在夜空中是那样耀眼。

这是他们自己安装的炸弹,那个男人怕是已经葬身在了这片火海中了吧,她想。

真巧啊,今天也是九月二十一日呢。

杨钦迅速向外冲刺着,躲开了空中散落的玻璃碎片。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回到酒店的屋檐下,但她没这个功夫。

远远地,她听到了警笛声,越来越近。

她藏到了一堆灌木后面,静静地等待着警车过去,脑中回忆着这个城市的路线图,思考着方便逃跑的线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想转身,但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金属物抵住了她的后脑,便乖乖不动了。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那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如跗骨之蛆的乌克兰人。

她发过誓下一次见到他就要一刀捅死他,可惜她现在身上没带刀子,反而还被人家用枪抵着脑袋。

“我发过誓下一次见到你就要弄死你,但看来是没法完成这个誓言了。”杨钦直接用汉语说道。

乌克兰人顿了一会儿,用英语说道:“说英语。”

杨钦说道:“行了,周叔,不用装乌克兰人了,我知道是你。”

背后的人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次,周渝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那条短信,Mission  Complete。汇报任务时一定要进行通话而不是文字,因为文字是非常容易被冒充的,这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常识。其实通话也不是很保险,最好是面对面交接。这个短信发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一向都是打电话的,怎么会突然就发短信了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条短信不是他们发的。不过,这种常识你应该也知道才对,是故意向我露出的破绽?”

“算是吧,但那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啊,你怎么就能认定是我呢?”

杨钦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好吧,其实是更早之前,早上我们在酒店里见过面吧?你的变装可以说相当完美,唯一的破绽就是你挂在脖子上的那三颗檀木珠——那是我妈送给你的吧,你不管变装成什么样都肯定会带着这三颗珠子,那时候我看到了。”

“是这个小东西啊……”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饰品,“确实,但我不想摘下它的,它可以说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

“所以,你现在把我在这儿拦下,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嘿嘿……”他发出了很是渗人的笑声,“杨霆死了么?”

“死了么?应该是死了吧。”杨钦看向还在冒着火的酒店,“你看,整层楼都被炸空了,不管谁在里头都死定了吧。”

“那可不一定,毕竟是黑虎杨霆啊。”周渝摘下了脸上薄薄的一张面具,露出了原来的面目。真是逼真的面具,杨钦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破绽。

“那些人,都是你派去的?”

“对,我派去的,不过他们有几斤几两我也清楚,恐怕是被杨霆三两下就搞定了吧。所以后来我又让人丢了个威力大一些的榴弹进去——他敢杀了姐姐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杨钦叹了口气,说道:“他死了,我保证。”

“是么……那我就信你一次。看上去他死了你似乎不是很高兴?他可是杀了你母亲的人啊。”

“但他是我父亲。”

“……”

周渝收起了枪,一把将杨钦拉到自己面前,紧紧地盯着她。

“你的眼睛很像你妈……也很像你爸。”

然后,他用力一甩,将杨钦摔到了草地上,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扔给了她。

“往南走,三条街后面有个停车场,有辆车停在那儿,用它离开吧,我相信你会开车的。”

杨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渝:“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不然呢?”周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难道你还希望我杀了你不成,趁我还没改主意快滚吧。”

杨钦不再停留,飞速向南面跑去。

周渝呆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几名塔吉克警察走了过来。周渝虽然摘下了面具,但身上仍是塔吉克的警卫服,几名警察虽然疑惑为什么一个东方人会变成他们的警卫,一时也没考虑太多。

“您好,请问您又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吗?”

“可以的人物?哦,刚才有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有些慌乱地向着北面走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可疑人物,他刚走不久,酒店就爆炸了。”

“北面是么,感谢您的合作。”

几名警察得到情报后,迅速向北面展开了追击。

周渝看向夜空中的火光,脸颊微微抽搐着,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他想起来,姐姐这么对自己说过:“如果有时候你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么只要笑就可以了。”

“但是,你说过我笑起来很难看的啊……”

他看着夜空,有点想像一只受伤的孤一般放声怒号,最后还是忍住了,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

三个月后。

杨钦走在甬城的街头,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中却丝毫没有回乡的感慨。

七年过去了,主要的几条街道都没有变,但整体上确实变了很多,多了很多她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楼房,以及少了很多她以前经常去的店面。

凭借着自己那些许的记忆,她找到了自己之前住过的地方,自己外公家的房子。

灯亮着,说明还有人住,看了一眼车库,熟悉的红旗车还停在那儿,说明住的还是自己外公一家。

她走上前去,又退了回来,犹豫不决。

要不要回家呢?回家真的好么?那里……还能被我称作是“家”么?

这三个月,她先是驾车来到了塔吉克斯坦的边境地区,然后连续非法越境,穿过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一直来到了缅甸。虽说塔吉克斯坦与华夏是接壤的,但是接壤的那块位置是在昆仑山脉附近,没有任何装备就这么爬上高原地区越境那就是找死,所以杨钦只能绕路走。

从酒店逃出来时她可以说除了一身衣服和兜里的一支钢笔手枪外什么都没带,周渝给他的车后来她贱卖了,换了较为充足的干粮和水——没法换钱,或者说换了也没用,这几个国家之间货币并不流通。

钢笔手枪作为防身的用具她留了下来,还顺便想办法弄来了一把算不上锋利的匕首。

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她没法搭乘正规的交通工具,要么坐免费的驴车,要么徒步,越境时也只能找个隐秘的角落从铁丝网中钻过去。

最后她从缅甸与云南交接的密林中穿行着来到了华夏,幸运的是她并没有碰上什么毒虫猛兽,不幸的是她遇上了一支和她一样偷渡过境的贩毒队伍——其实也算不上多不幸,或者说不幸的应该是那支贩毒队伍才对,反正他们都被杨钦永远的留在那片密林中了。

到了华夏境内就方便很多了,云南这种一向乱的要命的地方,想弄点钱对杨钦来说是完全不费劲儿的,有了钱,中国从来都不少黑车这种东西,一路乘着就来到了那阔别数年的甬城。

近乡情更怯,杨钦此时甚至有些害怕回到家中,她不知道家里的人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她,看待她这个和她父亲一样杀了许多人,手中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

“阿煜……至少,让我看一眼阿煜就好,只要知道他过的好,那就……”

她在离门口不远处的转角蹲着,像是一个监视敌情的间谍,但她其实只是想看一眼自己最喜欢的弟弟而已。

蹲在那里,好像一个举目无亲的乞丐,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会有人来说上哪怕一句关心的话语。

她觉得头发太乱了,有些想梳头,但一摸口袋才想起来,那把常用的梳子并不在自己身上,恐怕已经是烧成一堆木炭了。

并不是在杜尚别的酒店,而是在他们的训练基地。

每次杨钦出去执行任务时,她都会计算好任务所需的时间,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上一个定时  炸弹。如果她回来了,那么她就会自己解除这个炸弹,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回来,那么她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就都会被炸弹炸得粉碎。

她不想让母亲的遗物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那本笔记本也应该被烧毁了吧,她想,同时回忆起了笔记本最后的几页内容。

不是阅读心得,也不是日记,更像是一封信,一封给她的信。

“小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些内容,我相信你应该是能够看到的,毕竟它藏在一个并不算隐秘的地方,你也肯定会把我的房间好好整理过的。

你应该已经看过前面的内容了,大概也能想象到,我和杨霆之间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了吧?并不是像你周叔想的那样,他对我不闻不问,我对他敬而远之。相反,我们两人的心中一定是牵挂着彼此的。

但是,我们两个都不是那么能够很好地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他害怕受到伤害,我害怕他受到伤害,于是我们便保持着这种看似微妙的平衡,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事实上,这种平衡正是我们在互相伤害着彼此才对。

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他是丛林中最凶猛的那一只老虎,但却能够替最弱小的兔子舔干净身上的毛。

我是在一座跨海大桥上认识他的,那时候我的车子似乎出了些故障,而且也没油了,我就干脆跳下车,沿着大桥走着,走了很远很远,突然心血来潮,直接跨过了栏杆,站在了桥沿上,吹着海风。

那时候他过来了,他问我在做什么,我和他开玩笑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就这么跳下去。可爱的小男人似乎是当真了,一直在和我扯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似乎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后来他帮我叫了辆拖车,又说了好多话想把我从那危险的地方骗回来,那一脸着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他不会笑,我一直没见他笑过,这让我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好奇心,心想他笑起来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

当时我突然想,也许跟他去玩一玩也不错,然后就上了他的车,这家伙还挺有钱的,看到那辆玛莎拉蒂总裁时我倒是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可能有人会说我好没有安全意识,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但我觉得吧,他是不会害我的。虽然我们认识也就没几个小时,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不会害我,反而会保护我,即使有人拿枪指着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帮我裆下那颗子弹。

那天晚上,我邀请他去我家住上一晚,我向家人介绍他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位绅士,或许绅士这个词听上去有些怪异,但这样来形容他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他除了不太会笑之外,各方面礼仪举止都很得体。停在门外的那辆玛莎拉蒂总裁显示了他的富有,虽然我家并没有严重的拜金主义,但不知为何,有钱的人总是会比没钱的人更能得到他人的好感,更何况是这样一位英俊、礼貌并且风度翩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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