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惆怅此情难寄(五)(2 / 2)
过了好久、好久,她倏忽双眼圆睁,愤然站了起来。
此刻,她想要大哭,想要大叫,想要发泄出所有的不满!
但是她没有,没有哭、没有喊!她只是用力展开了她的画纸,提着毛笔蘸了墨汁,看向不远处被春雨无情打残了的花朵。
那花朵原本鲜艳欲滴、娇 嫩无比,却因为少了几片花瓣,瞬间黯淡起来,变成了不完整的残花,被周围不如它的小花小草比了下去。
她眼中的残花、心中的自己,一下重合在一起,在她脑海中生出一副磅礴的画卷。
纵使残缺又如何,纵使百花之中最黯淡又如何?她奋笔急挥,在白如雪的纸上勾勒出残花的一点一滴,虽是风中颤抖,却也坚强无比。虽是残缺不全,却也颜色不减。
她画得快,画得投入,只想将自己的感情用她特有的方式全然抒发出来,浑然忘记了自我,更不曾注意到周围的动态。
在她作画之时,有一个头顶小冠、身穿华袍,面如冠玉的男子出现在花园。这男子,正是谢家的三郎——谢安然!
谢安然本是赴江邵乐的约而来,因为时辰尚早,便起了心思在园中游玩一番。
这个时代的士族子弟多有放 荡不羁,江府的下人倒也不阻止,由着他自己到处观赏。他原以为只是看些春 色,却不想竟然能见到一稚嫩少女专注作画的模样。
丘聃曾评价过江子萱,说她静则平常、语则失态,唯有书画之时如九天耀星,自是熠熠生辉,夺目无比。
此时此刻,谢安然看到的她便是这园中最灿烂的春 色、最绚丽的花朵。不知道为何,谢安然忽然想起了曹植所著的洛神赋。
其中一句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曾经质疑过世间怎么会有洛神那般灵动又脱俗的女子,竟然能兼有惊鸿和游龙之势。而今见到江子萱作画时眸子璀璨、挥毫泼墨的大器模样,方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世间真有如此美妙的女子!
江子萱没有注意到他,依旧在全神作画。而他也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全神的看着她作画。
一刹那,他有很多感叹,不仅是赞叹她的光芒,还因为她那种满足和兴奋的神情!他见过太多的女子,也见过太多满足和兴奋的芙蓉面。
但是,那些满足和兴奋,却没有她来得直接和单纯。
他想不通,为何她只是作画就能露出这般的神情,不是因为得到了金缕衣,不是因为见到了南海明珠,更不是因为寻得佳婿良人。
他想不通,索性不再想,眼见着她挥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忙小心靠近她,往纸上一瞧……
他本以为,凭她的年纪画不出什么大作,如此专注只是生**舞文弄墨而已。但,当那朵风中残花进 入他的眼里,他一刹那震惊无比。
他也善于作画,自然知道作画的意境在于神似而非形似,神似则活,形似多半画出来的是死物而已。
她的这残花,与真的残花几乎一样,却并没有因此变成死物,反倒更传神。那小小的纸张上面,明明毫无动静,却又静中有动,每一片花瓣和花蕊都在告诉众人,这朵残花正在迎风而立,虽然处境艰难却不损它颜色丝毫。
不由的,他忘乎所以,大叫一声:“妙哉,实在是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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