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奈何明月照沟渠(二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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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江子萱叹口气,巧儿侍奉江邵乐多年,做他的侍妾也有两年多,看着似乎乐在其中,可江子萱却觉得她活得十分谨慎胆小,谨慎得已经近乎胆战心惊的地步。就连她唤她一声嫂嫂,她也不敢答应,只因为这尊卑和妻妾之别。

由此,江子萱又想到了自己,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要过着这般的生活?要么费尽心思的压制石尉寒的妾侍,要么被她们排挤。

见江子萱神情怅然,巧儿笑了起来,催促道:“三娘,你还是快些去前厅吧,莫要让石家的大郎等急了。”

江子萱起身,恍恍惚惚的跟着巧儿走到厅里,待站到厅中,方才回神,一抬首,刚好看见坐在江闵旁边的石尉寒,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感觉得到厅中江家姐妹们对她羡慕的打量,也看得到江闵和其他江家丈夫欣慰的笑容,就如兄长所说那般,她该惜福了,可是她还是会为自己心疼,因为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因为没有人想到她所受到的伤害,他们全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该惜福。

即便是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当初若是不跟随丘聃离家,是不是就会和江家其他的女儿一般,安安分分的接受父兄的安排,平平静静的嫁为人妻,不会有那么累人累己的倔强和渴望?

她怔怔的站在厅中,看见石尉寒站了起来,面带笑意走向她。

待他走近了,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双手中正捧着一对金光灿灿的缠臂金,金丝烁烁盘旋成环,圈圈绕绕不见关联,细细数来十二个环,显得甚为庄重和华贵。

他在她面前站定,朗声道:“三娘,你可还记得?当日离京之前,我言及要以陛下赏赐为聘,今得陛下赏赐黄金,遂连夜命人打制了缠臂金,趁着你我定亲的大好日子,我将它送给你,你可喜欢?”

江子萱怔住,呆呆看向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此时,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称赞的,也有鄙夷的。

称赞之声虽是主流,却实在不能盖过那一下一下的冷嘲热讽。

身处其中,江子萱能够清晰感觉到,江家几个小姐看向她的神色十分奇怪,三三两两在一起低头私语,好似在说有关她的事情。

江子萱是个敏感的人,只消片刻,便反应过来她们在说什么。

本来她坦坦荡荡做人,清清白白行事,可偏偏石尉寒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他离京之前的承诺。即便她问心无愧,却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只因为,在他离京之前,她尚与谢安然有婚约在身。

即便现下她与谢安然无半点瓜葛,可人们会怎么想她?

人们会想,她江家三娘原来真是个朝秦暮楚、不重名节的女子,在她与谢安然尚有婚约之时,便已经和石尉寒私相授受,许下海誓山盟。她会有此遭遇,实在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想到这一点,她只觉得石尉寒手里的缠臂金尤为刺眼,恨不得将它们悉数丢出大厅去。

石尉寒看着她,当看到她厌恶的眼神,他的笑容不由凝结,却又很快恢复,有意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是……不喜欢?”

她没有说话,喜欢与不喜欢,对于她来说并无区别,因为她现下根本没有选择。没有选择,便无所谓好恶了。

“本来,我想做些别的东西,可是问了四叔家的七娘,她说有首婉约的诗很受女子追捧,妻中有一句是‘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你师从丘公,自然能够领略此诗的真谛。所以……送对缠臂金作为定礼,最是妥当不过。”

江子萱看着石尉寒,若说他是故意坏她名声,其实对他并无好处,而且他已经用行动挺身护她,实在没有理由如此做。若说他不是故意的,又实在是很牵强,先是当众说出令人误会的话语,后又说出‘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的诗句讽刺她。

难道他不知道,这首诗,其实是说女子真心爱慕男子,一心相托,最后被无情抛弃的?难道他不知道,在众人看来,她是被谢安然抛弃的女子,与这首诗的描述故事大同小异?

他不是素有才名,不是通古博今吗?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诗词,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出?

实在是怨不得江子萱不能多想,当今名士和文人多喜咬文嚼字、以史讽人、借诗文嘲弄他人之事。石尉寒,本来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难免会有这样的心思。

端坐在上位的江闵,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和石尉寒之间诡异的气氛,出声道:“尉寒,你看我这女儿,见到你送的缠臂金,欢喜得竟然有些呆傻之气了。”

江子萱回神,连忙伸手去接石尉寒手里的缠臂金。

石尉寒微微躲避一下,迎上她诧异的目光,轻轻说道:“三娘,你要好好保管好这对缠臂金,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它们戴在你的臂膀上。”

他说这话时,表情十分温柔,可眼眸却炽烈得有些吓人,好像其中有两簇熊熊火焰在跳跃一般,跳得江子萱心慌意乱。

她一把将他手里的缠臂金夺去,然后再也不敢看他。

他似乎很得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走向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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