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泪痕红浥鲛绡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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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药盏,道:“我不想喝,那边怎么说。”

“大人要夫人好生养着,等身子养好了,就把小少爷接回来。”锦涴道。

“哧”,她一声冷笑,将药盏扔出,青翠的碎片如青莲散落一地。

“夫人!”

锦涴噗通一声跪下,抱住她的脚,“夫人,你何苦呢?就算没有大人,可是您要想想这宅子外还有人惦记着您啊!”

烛芯哔啪,她面无表情看着脚边的锦涴,心里有千万的思绪涌动,汇成一条条暗涌,奔腾不止,泥沙俱下。许久,她才抬起手,道了句:“都去歇着吧。”

锦涴不确定的盯看她的脸,烛火印的她的脸忽明忽暗,明的一边是说不出的端雅风神,暗的那一半是道不出的忧伤悲戚。起身拉开莲花门,暗夜里的风寻得空隙冲进房间,宽大的裙裾随风扬起,像飞散的烟云。裙褶间一朵朵金丝暗纹的蝴蝶绣纹翻飞起伏。

合上门,无色的泪从眼角溢出,她想起曾经还是待字闺中,那日与小弟躲过下人和西席偷溜去看西街的灯市。火树银花不夜天,小弟嚷嚷着要一串串鲜红溢香的糖葫芦,她却盘算着身上的铜子够不够买那盏可爱的玉兔灯。思量许久,她还忍不住买下。与小弟相握的手松开,再回头,小弟已不知道了去向。

她提着那盏玉兔灯在灯市里喊着小弟的名字——天赐,天赐……他是母亲烧香求佛多年才求来的孩子,是端家的唯一的男丁……她不敢想象假如他真的失踪,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开始憎恨自己,为何经不住小弟的哀求,将他带出;为何执意要买这盏玉兔灯,而不是酸甜的糖葫芦。

玉兔灯笼里的劣等蜡烛噼啪的燃烧,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灯芯,被炙烤。双手捂住脸,顺着斑驳的墙软软地跪下,人群里的嬉笑声化做一根根浸过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在她身上。

突然,她抹干眼角的泪站起,疯了一样冲进人群,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小弟的名字。她不相信这样的事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深信,他只是一时贪玩离了身,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道谁惊叫一声:“哎呀,下雨了!”

热闹的灯市顿时空去,豆大的雨滴穿透过浓黑的夜空,连成一根根银线,砸在她的肩头,生疼生疼,犹如利刀,恨不得生生将她一剖为二。金钗松松地挂在发髻上,细小的宝钿金粟被雷电闪耀得明明灭灭。

“小姐……”一个小小的身影举着破烂不堪的雨伞,“要宵禁了。”

缓缓地抬头,墨色天空金蛇狂舞。电光火石,一切变成了定局。

孩子最后还是被送回,只是匆匆一瞥又被抱出。

她卧在床榻上,瘦如枯柴的手狰狞地悬在空中,昭示着她的不舍。芙蓉帐被吹开,又是那抹大红色。如玉的手臂从宽口的袖子里滑出接过乳娘怀中的婴孩,丹蔻染过的指甲拨弄孩子的小嘴。盈盈地笑,道:“大人念及夫人病未痊愈又思子心切,特命我带公子与夫人一见。”

悬空的手猝然垂下,死死地抠进床沿。端缱紧抿嘴唇,凹下去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散发出莹莹地光,仿佛一头被猎人逼近绝境的狼,恶狠狠地盯着红香的背影。

转过身,看见端缱如狼的眼神,红菱唇嘲讽地扬起。缓缓地靠近,她贴在她耳边道:“夫人,你已经失宠了。”

郁积在心头的怨恨,瞬间被点燃。随手抓起床边几案上的薄胎后瓷的莲花碗朝红香的额头砸去。顷刻,红到艳丽诡异的血,流过她脸,弄花了精致的妆容,最后滴落在暗青色的地板上。

“夫人!”

“红管家!”

四周的奴仆惊呼上前。

“都给我退下!”借着锦涴的搀扶,她吃力地坐起,艳丽的宝丽花红绸衫乖顺地垂下,与地面上的血渍遥遥相应,构成一道绮丽怪异的画面。“不过是个世代为奴为婢没有姓氏的下贱胚子!”

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锦涴伸手抚摸背脊替她顺气:“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气坏身子!”端缱“嗤”地一声冷笑,“只怕这院子里的人都盼着我早早地去了才好。”

“夫人又在置气,至少……”话要出出口,锦涴才想起红香等人还在这里,在嘴边硬生生的改了口道,“至少大人还是想着夫人的。”

明明知晓锦涴口中的大人并非这府宅之中的他,端缱还是不可抑止地念起——有多久?自从自己病后,他有多久未踏进这庭院?用寂寞堆积而成的心墙“轰”的一声倒塌,思念汇成洪水,凝成泪珠。一手抓住锦涴的纤细的臂,一手揪住领口,哑声颤抖:“莫要提他……莫要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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