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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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腿脚不便,  就别忙活了,快过来歇着吧。”

        乾清宫暖阁中,林苑靠坐在小榻上,  笑着冲不远处的田喜招呼着。

        田喜边在案几前倒着参茶,边笑道:“能为娘娘做点事,  是老奴的福气,巴不得能多忙活些。”

        林苑摇头失笑,这会喉中的痒意忍不住,就抵唇皱眉闷咳了起来。

        “娘娘快喝口茶压压。”田喜急急端了参茶,  一瘸一拐的过去,  连连帮她拍背。

        林苑摆手:“没事咳咳……你快坐吧。”

        田喜眼尖的看到她手心攥的帕子上露出的一点血迹,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他不免想到宫里头的传闻,说皇后娘娘的身体是每况愈下,能撑到如今都是用猛药强吊着的。

        心事重重的坐在榻前的圆凳上,  看着面前被病体折磨的憔悴虚弱的人,  他不由想起了当年清婉动人的少女时候的她,心中就难免升起伤感来。

        “娘娘千万要保重好自个的身子,莫要太劳累了。”

        林苑吃过参茶后缓了会,大概能勉强压了胸口的难受劲,方强打精神的笑了笑,示意她没事。

        “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老了。”她看着他宦官礼帽下露出的些许白发,  轻笑着调侃了声,转而又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好似眨眼的功夫,就是二十几年的光景。太子今年也二十岁了。”

        田喜也唏嘘的叹:“奴才刚还想起初见娘娘时候的情形,就好似昨日一般。真是转眼间,  连小殿下都这般大了。”

        说着还比划了下:“奴才还记得小殿下刚到毓章宫那会,还小小的,就这般大。有回夜里发热,半宿未退,难受的他半夜里还在喊娘呢……”察觉到不妥,他忙转了话题道:“一转眼,小殿下就长大了,还长得又高又俊,真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试问如今京中待嫁的闺阁女郎,哪个不心仪咱家太子殿下?”

        林苑失神了会,转而望向田喜。

        “这些年来,太子那里多亏了有你。田喜,谢谢你。”

        “奴才,奴才……”

        她闷咳着摆摆手:“不必自谦,你的辛苦,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你的主子爷也看在眼里。你脾性如何,你主子爷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放心将太子交给你来照看。”

        田喜眼眶有些发涩:“奴才也没什么功劳,做的也都是奴才应做的本分,偏劳主子爷跟娘娘如此信任,感念。”

        “你当得的,况当年若不是你拼死相护,我也逃不出一线生机来。你于我有恩,于太子有恩,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

        林苑将目光缓缓投向窗外,透过半开的窗屉望向毓章宫所在的方向。

        “田喜,我与圣上的那些是是非非,你是少数的知情人。当年我如何怀的太子,太子又如何能生下来的,你再清楚不过。”  她声音缓缓道:“从知道怀上他的那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此生我注定是亏欠他的。”

        给不了他一个母亲对儿子全心全意的爱,也给不了他一个母亲对儿子全心全意的陪伴。

        “幸亏有你在他身旁,一直陪伴着,全心全意的爱护着他。田喜,真的很谢谢你。”

        “娘娘……”

        “还有件事,我想恳求你能答应。”

        不等田喜大惊失色的跪下,她便出口道:“此间就你我二人,我也不避讳了,太子登基怕就这两年的光景了。”

        田喜跪在榻前,几乎屏住呼吸。

        林苑狠狠咳嗽过好一阵后,缓了会,继续道:“自古以来,年少登基的帝王,一直励精图治的有,可半路开始骄矜狂妄的也有。甚至自命不凡,打登基那日起就肆无忌惮挥霍国运的,也不是没有人在。太子如今看的确是好,不骄奢淫逸,也不残虐无道,虚心好学,勤奋上朝,看起来确有明君之相。可若将来他一旦登基,恰逢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朝大权在握,那时他身边已没了能掣肘他的人,我就怕他会生出几分狂妄来。”

        “作为帝王,一言可定千万人生死,哪怕再微小不过的决策,到了民间可能会成为压倒千万百姓的一座座大山,足矣令百姓万劫不复。所以田喜,我希望若将来真有这么一日的话,你能在旁规劝几分。太子是信任你的,也愿意听你几分劝的,若能有你在旁规劝着,他便走不了歧途,必会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

        “天下百姓会感谢你,我与他父皇在九泉之下,也皆瞑目了。”

        田喜哽咽叩首:“奴才当不得娘娘如此重托,不过奴才会竭尽所能辅佐太子殿下。”

        林苑含笑:“太子以后有你在旁陪着,我很放心。”

        秋叶开始往下落的时候,宫里的气氛一日赛过一日的沉闷。

        毓章宫内的太子,时常望着宫外的方向失神,又时常长久的望向北边乾清宫的方向。

        宫人发现,太子一日接一日的沉默,有时候坐在椅上时会莫名的骤然起身,脚步错乱的朝殿外方向走过几步后,又蓦的停住,转而又折身回来。

        夜半的时候,也常常听到寝床方向传来他辗转反侧的响声,直至天明也不曾听见他熟睡的鼾声。

        这日,在他听到凤阳公主入宫后,蓦的从案前起身,面上线条瞬间变得紧绷。

        “何时的事?”

        那报信的小太监被唬了下,当即结结巴巴道:“不多时,就,就刚进宫。”

        他拧了眉,握了拳就往殿外走,“知不知她来干什么?”

        “奴才这并未打探出来,只知是皇后娘娘召她进宫的……”

        这时,闲来无事在殿外洒米粒喂雀的田喜见了太子匆匆出来,不免诧异的问了声:“殿下,可是出了何要事?”

        太子突然停了脚。

        这会他反应过来,已不是前世了。

        “没事。”他又折身回去,吩咐那小太监:“去打听着,若乾清宫有什么信的话,及时告知我。”

        那小太监领命匆匆去了。

        林苑打量着跟前端坐的女人,饶是容颜迟暮,却依旧不减风韵,举手投足间皆是光彩,好似依旧还是当年那美艳的近乎凌厉的仪贵妃。

        “娘娘召我今日进宫,所谓何事?”

        “你不必紧张,我见你并无要事,只是叙叙旧罢了。”

        凤阳并无异样的笑道:“我有何紧张,只是并未想到,娘娘竟会要与我叙旧。”

        她望向面前贵为皇后之尊的女子,凤袍加身,权利在握,与圣上同进同出金銮殿,被世人暗传是二圣临朝,如今又凌驾众臣之上,代圣上监国,当真是站在了荣华富贵的最顶尖。

        多年前在太子府上时,尚且还是林良娣的她顾影自怜,消沉度日,旁人见她煎熬模样,都觉她前程难测。谁料想多年过去,她这曾受尽人非议的小小良娣,竟能有这番惊天大造化?

        世间的事,变幻莫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轻易断言人的造化。

        “不过也亏得娘娘宣我入宫,我才有机会当面谢谢娘娘,成全了我报丧子之仇的愿望。”

        凤阳起身朝她大拜。当年宫里头将王寿送到了公主府,说是交由她处置,当时她便猜到,定是宫里的这位皇后娘娘送她的人情。

        “那是你的事,不必谢我。”

        林苑往倚枕上靠了靠,抬了帕子压了压唇角,抬眸打起精神朝她看去:“今日找你来,也是想亲口问你一句准话,当年救我的是不是你?”

        这些年来,随着对京中势力愈了解,她心中的怀疑就越甚。当年先帝对她动手,有能力亦有动机拉她一把的,观京中势力寥寥无几。凤阳毫无疑问就上了她头号怀疑名单。

        不过,怕晋滁知道节外生枝,所以她这些年来她也只是心中怀疑,并未着人调查。

        虽说救她之人定是别有动机,可到底也是救她一命,这点不可否认。她心中是感念的,若临去前能还了这份恩情,也了却了一桩心思。

        凤阳自是不愿承认的,不说她当年救下她本就动机不纯,就说此事隐瞒了圣上三年之久,害得圣上肝肠寸断了数年这桩罪过,若要那睚眦必报的圣上知晓,那还得了。

        “你放心,我既单独召见你来,就是打算着不让圣上知晓。”林苑看她面色,突然弯唇笑了:“不过你不说也无妨了,我大概知道了。”

        凤阳僵硬的扯扯唇,目光不由朝周围扫了扫,待见到宫人都远远的退在殿外之处,这方稍稍缓了神色。

        “安郡主最近如何?”

        听林苑转了话题,凤阳松了口气,笑道:“劳您挂念,她好着呢。”

        林苑见提到安郡主,凤阳眉眼间都是柔和的笑意,也笑了笑道:“听说安郡主要大婚了,那我就赐她一道懿旨,算是我送她的大婚之礼吧。”

        凤阳捧着懿旨回来的时候,还一直沉浸在恍惚的思绪中。

        她没想到皇后竟晋了安郡主的品级,晋为一品嘉和郡主,特赐郡主府,府邸丝毫不次于公主府。

        得到皇后的青眼,将来即位的太子又是中宫嫡子,她能想象得到,她的安郡主此生,必定荣华富贵无忧。

        皇后给的,是安郡主一生的保障。

        凤阳透过马车的窗牖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百姓穿梭其中,其乐融融,看得出这盛世的繁华,安好。

        街道上往来的也有些年轻女子,有些尚还戴了帷帽,有些却脱了帷帽,自在,随心。

        她又想到了安郡主。

        在建元十四年的时候,安郡主与驸马爷和离了,若放在前朝的时候,她定会加以阻挠,不敢想象一旦两人和离,世人该如何非议她的安郡主。

        可换作如今,风气早在建元九年的时候就已经逐渐开放,女子和离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所以在得知郡马爷的诸多怪癖之后,她毅然支持安郡主和离。

        纵是郡马爷的家世非凡,朝中有重臣为官,她亦不惧,更何况朝廷还有专管这类事情的机构在,她怕什么。

        她不怕。

        凤阳忍不住频频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里是她们的后盾,她的底气,她们的底气,大都是源自那里。

        再望向窗外看这世间美好,便也觉得,亏她没命丧建武四年,也幸亏是她留在了圣上身边。

        建元二十年冬,南边战线传来捷报,朝廷大军平定蛮荆,此役大获全胜,大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一路上催军速行,圣上不顾天寒地冻,顶着风雪硬是领一队骑兵快马加鞭先行。近乎不休不眠日夜赶路,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京城。

        在战马抵达熟悉的皇宫大门那刹,他近乎滚鞍下马,胡须泛白,嘴唇发青,双目死死盯着看守宫门的侍卫。

        “敲……钟了没?”

        “没。”

        侍卫不敢直视圣颜,忙将头垂下。

        而后就不经意见到,圣上垂在两侧的双手,都在不可自控的发抖。

        “那好,那就好。”

        圣上捂了眼喃喃着,微微佝偻了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犹似劫后余生。

        “开宫门!”

        他猛一握缰绳,转身重新踩蹬上马,大喝一声,就驾马风驰电掣的直冲乾清宫的方向奔去。

        乾清宫里,太子与木逢春都围在寝床前,强颜欢笑的与她说着话,无不在强忍着悲痛。

        听到外头的马嘶声响,寝宫里的人皆是一怔,而后震惊的齐齐望向殿外的方向,脑中有着猜测。

        不消片刻功夫,一身戎装的人脚步匆匆的踏进殿来,鬓染尘霜,风尘仆仆,脚步不曾停顿的直冲他们所在方向而来。

        太子与木逢春霍的站起身,往旁侧移开,让出些地方来。

        他却未曾朝他们二人处看过半眼,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寝床上的人。

        “阿苑,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一出口好似带着风霜刮过的粗粝,还有极力控制的哽咽,“谢谢你阿苑,谢谢你肯等我……”

        太子与木逢春选择退出殿去,将剩余的时间留给殿里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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