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前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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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九年四月,  进入殿试名单的二百二十名士子,在黎明之时就步入了金銮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之后,由读卷大臣亲自给他们颁发了策题。

        士子们由左及右分八列而坐,  面前皆有一张小案,  案上笔墨俱全。

        处在第一列位首的木逢春,  深吸口气后,将发到手里的策题缓缓展开。策题问的是黎庶,  题目并不算偏,可要答的出彩却不容易。

        而他此番殿试并不需要答的有出彩,  只需中规中矩便成。

        木逢春挽袖研磨的时候尚在思虑,该如何去答这篇策题。要不着痕迹的藏拙说来简单,  其实并不容易,  一则若论述与文笔和之前相差太大,  必定引人怀疑,  二则此番会试他成绩斐然,  竟是夺得了头名,如此,  在殿试中他便不能太过藏拙,否则还不知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他愁绪百转,  真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大殿内已经陆陆续续的响起了落笔的沙沙声,  大概是见他迟迟未落笔,  那读卷大臣朝他所在的方向频频看过了几眼。

        木逢春只得暂压下烦闷思绪,  挽袖提笔蘸墨,思忖几番后,终是落了笔。

        答题的时间为两个时辰,在距离交答卷的时间还剩两刻钟时,  殿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殿内巡视考生的读卷大臣提步匆匆过去,正要跪下行礼,却被来人抬手止住。

        读卷大臣遂垂首躬身让于一侧。

        这番动静虽然轻微,可在雅雀无音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明显。

        来人并不急着上御座,而是慢慢在殿中踱步,目光似有若无的从考生的试卷上扫过。

        象征帝王的黑色双头舄踩在玉石地面,发出沉稳笃定的声响,自冕板垂落的山河带,随明黄色衮服而动。

        尽管未有太监唱喏,也未有人令他们行礼,可考生们又如何能猜不到来人是谁?

        有心性沉稳些的考生,尚能敛住心神,继续正襟危坐的答题。可总有心性差些的考生,或紧张的呼吸急促,或脑中空白,尤其是帝王打他们身旁经过时,更有那紧张到失措的,手一抖就在试卷上甩了好几滴浓墨。

        读卷大臣打那个别如丧考妣模样的考生身上扫过,摇头无声叹息。每回殿试时皆能看到这般情况的,他也当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略有惋惜。

        考生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越往前走,就能发现考生的心性就越稳。饶是帝王打他们面前经过或停留,他们手中的笔都未曾停滞半分。

        考生的座次是按照排名来的,分八列,按照名次从左及右而排列。因而第一排的八名是本次会试中的佼佼者,不出意外的话,一甲三名便会出自其中。

        木逢春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衮服,忙压了眸光,极力平复呼吸,正襟危坐继续答题。

        立于他身侧的帝王,将目光在他卷上停留稍许,随即却轻微皱了眉。此次会元的文章之前已呈上御案,论述精道,文笔犀利,与这篇中庸的文笔截然不同。

        虽略有疑问,但也未置一词,他停留稍刻就收了目光,抬步打木逢春的身前走过。

        帝王的黑色双头舄不过迈过半步就骤然停住,而后他猛地回头,剧烈的动作带动那冕旒玉珠发出相击声。

        感到面前帝王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木逢春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大,也难免生出些慌乱来。

        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免开始胡乱猜测起,是他策问答的有问题,还是他身份被人看出了纰漏。

        面对着帝王犹如实质的骇厉目光,他手里的笔如何也没法继续落下去了,遂仓皇搁了笔,身体微微发颤的跪地叩首。

        “抬头。”

        面前帝王似压着情绪的命令。

        木逢春强自镇定的抬了头,却不曾想那帝王在看清他容貌的那瞬,却好似瞬间被重物击中一般,高大的身躯霍然一震,随即踉跄后退半步。

        “圣上!”

        不远处的内侍惊呼,急急忙忙的过来搀扶。

        读卷大臣也大吃一惊,不由分说的就要上前来。

        殿内其他考生如云雾里,可饶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知此时情形似不大妙,纷纷搁了笔,心有忐忑的跪地叩首。

        偌大的金銮殿有几瞬的阒寂无音。

        帝王的双目近乎不落分毫的锁住面前的考生,眸底翻滚着惊涛骇浪。刚那一瞬,当那熟悉到令他骨子里都发痛发狂的容貌,毫无预兆的悍然闯进他视线时,他只觉脑中轰然一炸,那一瞬好似整个身体被撕裂成碎片,连呼吸都在散发着刺痛。

        木逢春在被面前帝王不明所以的骇然眸光盯得心神不宁之际,终于听得他发问:“叫什么名字。”

        木逢春忙道:“学生木逢春,叩见圣上。”

        片刻后,方听到面前帝王沉声道:“枯木逢春犹再发,好名字。起罢。”

        见那考生脸色泛白的起来,强作镇定的垂首立在一旁,帝王的目光落在他那与她近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上,眸光微缩。

        “哪年生人?”

        “永昌十六年,十月。”

        木逢春呼吸发紧的回答。为了防人查他底细,当年的新户籍上,他的出生年未改,可月份却是改了。

        他不知此刻圣上为何会突兀的单单问他的名字,还问他的出生年月,可这番意料之外的情形,让他心中生了惊慌,因为他有些怀疑他的身份似是泄露了。

        一想至此,他如堕冰窖。

        帝王握拳抵着额头,强行逼退那阵阵袭来的刺痛。

        太像了,像的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她的转世投胎。

        可终究是他妄想了,永昌十六年,不是她的转世。

        也是,面前之人大概十五六岁了。

        永昌十六年啊。

        他失神了瞬。若当年她嫁的人是他,那他们的儿子,如今应也会这般大了吧。就如这般模样。

        “都起来罢。”

        他沉了眸光,不再去看面前那长身玉立的考生,转身步入了高阶。

        其他考生陆续落座后,目光皆有隐晦的朝第一列位首方向瞄去,各有思量。

        沈文初一直在宫外焦急的等候,待约莫午时二刻时,宫门终于大开,有侍卫高举皇榜,从宫内策马而出。

        “放榜了放榜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顿时人群全都往贴皇榜的方向一股脑涌去。

        沈文初精神一震,忙匆匆往人群处跑,尚未赶至贴榜处,就听有人大声惊呼:“被擢为头名的士子叫木逢春!谁是那木状元家的亲友?你家郎君被擢为头名状元了!”

        沈文初身体僵在了当处。

        状元令诸位进士拜谢皇恩后,就开始打马游街。

        新科进士在状元的带领下看了皇榜,又浩浩荡荡的经天街,上金水桥,在两侧百姓的欢呼声中,骑马游街,度过他们此生大概最为风光的时刻。

        沈文初夹在百姓之中望着骑御赐的金鞍朱鬃马,胸戴大红花的状元郎,心下隐忧之余,也确是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

        不过这丝自豪的情绪在想到逢春的身份,朝中不明的局势,以及蜀都的来信时,也就刹那烟消云散了。

        尤其是蜀都的来信,信上说她病重,他简直是急如焚,恨不得能立即插翅回蜀都。

        现在就等逢春参与完琼林宴了,待事情了了,他们就一刻不等的立即回蜀。

        琼林宴上,圣上因龙体不适并未待上太久,赐宴庆贺之后就起驾回宫了,剩余时间由其他大臣来主持。

        从琼林宴回来,客栈的掌柜特意敲锣打鼓的来迎他,不重样的说了庆贺的话,还道是免了他们这几月的住宿费用。

        木逢春强笑着回应。

        待终于脱身上楼,他不免泄了气,疲惫的坐在床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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