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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华双眉紧锁,神色凝重,双手不耐烦地哗啦哗啦翻弄着手里的文档。

威廉则皱着眉,无头苍蝇一般地在袁华办公室巴掌大的空地转着圈踱步。

相比之下,肖简淡然地微笑着坐在袁华对面,表情是轻松的,身体的姿势也是轻松的。

“那——怎么办?”踱了一会儿步,威廉突然停下来,盯着袁华问。

“我能怎么办?这个东西怎么review(回顾)?”袁华抓起桌上那沓大约有10来页的文档晃了晃,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你们Consulting(咨询部)的事情怎么搞得这么复杂?”

“简,你,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威廉一步冲过来,从袁华手里接过那沓文档捧到女人面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摇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威廉,是我复杂还是您故意用这个Job  Description(岗位描述)来为进一步迫害我制造借口?”肖简眉毛一扬,口气凌厉地说。

“你,你说什么?你,你说,说我迫害你?”女人突然不打太极拳了,一针见血地揭穿了他的用心,威廉一时间惊讶得口吃了。

“难道不是吗?您知道您发给我的Job  Description里有多少条是Region  Internal  Director(大区内部控制总监)的职能吗?甚至还有部门总监的职能!我只是中国的Internal  Control经理,你拿大老板的职能标准来考核我这个小经理,不是迫害是什么?”肖简冷笑着说。

“什么?不可能!”见自己精心设计的阴谋再一次被女人点破了,威廉有些气急败坏,袁华不满地瞪了一眼威廉。威廉在袁华的目光下也多少有些尴尬,却还强行辩解道:“这是台湾的翠西给我的Job  Description(岗位描述)!不可能的!”

“不好意思!威廉,我已经和翠西通过电话了!”肖简冷冷地说。

翠西和肖简一起在新加坡做过培训,两人很谈得来。这次威廉要翠西帮忙准备国家级和地区级的内部控制经理和总监的职能描述,但对要这些资料做什么却讳莫如深。肖简从翠西给她的网址里找到了亚太对不同级别的内部控制经理和总监的职能要求,然后拿着威廉给肖简制定的新的岗位描述一一核对,发现这是一个威廉精心炮制的“大拼盘”。

肖简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把威廉给的岗位描述一一查明出处;点明每条适应于哪个级别;是不是属于自己的职能要求……总之最后的结果是,经过肖简对这份岗位描述的解剖分析,不仅揭示了威廉炮制的这个所谓岗位描述的荒谬,而且通过这一项项工作分析也把中国咨询部的内部控制工作来了个内情大曝光。这种情况下再去强迫女人签字还是不签字都显得是那么滑稽。

袁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厌恶威廉,厌恶眼前这个工作。虽然自己一直在政治斗争的大染缸里已经被泡得没有感觉了。但眼前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明摆着女人的力量是这么弱小,而威廉有整个OEE公司支持他,可为什么这个威廉占绝对优势的“战争”却总也赢不得胜利?

现在只剩下“强权”一条路了!但这么干多么dirty(肮脏)!在袁华的职业生涯里,处理过多少辞职和劝退的员工,最后都能巧妙地让他们主动离开。也开除过人,但都是有明显侵害公司行为或违法乱纪的。像这样明摆着是威廉玩政治搞迫害,自己还不得不绞尽脑汁助纣为虐的,袁华从来没有干过!

“简,那今天这个Objective(工作目标)你能不能签?”袁华皱着眉问。

“威廉不回答我对每一个职能描述提出的问题,我怎么能决定签还是不签呢?比如您看看第五条‘风险管理’。我上面讲到——项目风险可能会发生在以下两种情况:一是在OEE和客户签合同前,我们就提供了服务;二是在实际服务天数已经超过了合同天数,以后没有签续约合同就继续提供服务。如果以上两种带风险的服务都是老板批准了的但没有签合同,最后导致OEE公司为客户承担超出合同天数的成本,那作为Internal  Controlmanager又如何能控制风险呢?我们部门就经常有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我们不签就会丢单!不批准怎么办?”威廉生气地辩解道。

“所以这样的风险你让Internal  Controlmanager如何控制?因为风险是来自老板您啊!”肖简笑道。

威廉气得直咧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对这个女人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意。她对业务太熟悉了!她知道每一个可能会违规操作的细节。如果她在全球审计那里只需要把刚才那番话说一遍,威廉马上又多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名。

这个女人必须死!马上死!不惜代价地死!威廉暗中发着狠。

“威廉,我看今天先这样吧!简,你给的文档内容太多,我和威廉好好研究一下,改天我们再开会!”袁华笑着说。

肖简离开后,袁华没好气地说:“威廉,我们也别坐着干生气了!我要去找杰姆斯汇报一下。他布置的工作我是完成不了了!你也叫比利一起去吧。”

“哎——老袁,不要这么想嘛!我们去好好商量一下吧!会有办法的!”威廉安慰地拍拍袁华的肩膀。

杰姆斯办公室。

杰姆斯面色烦躁地说:“我就无法理解,你们两个高智商的老板居然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女人?!”

“她太麻烦了!动不动给你一沓报告,把你做事的动机分析得淋漓尽致。何况我们这件事的确做得不怎么光彩,怎么和她理论呢?这个女人真不愧学社会学的!”袁华摇摇头说。

“杰姆斯,你还有什么办法吗?”威廉满脸堆笑,讨好地问杰姆斯。

“我能有什么办法?她非不走,你又没有合理的理由解雇她!让你们找理由你们又找不到!”杰姆斯没好气地说。

“可是杰姆斯,Global  Audit(全球审计)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再不让她走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威廉满脸的担忧都挂在脸上。

“什么机会?”杰姆斯皱着眉问。

“唉,事到如今,事关你我和大家的共同利益,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威廉决定倾囊而出。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非常清晰地明白唯一拯救自己和杰姆斯的路就是利用11月底最后一个机会玩好数字游戏,让四季度的数字好看。明年头几个月再做一下手脚填平账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这一劫难躲过去了!

他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以后,杰姆斯脸色铁青。他用一种讽刺的口吻说:“威廉你真不应该来中国,你应该去联合国。你去搞外交绝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描成黑的。”

威廉宽容地冲杰姆斯笑笑,摆出一副不和他计较的样子。

“你是要把我拖到泥坑里去啊!威廉,我真后悔Q3听你的话让你提前确认的那600k的revenue(收入)!现在timesheets客户不给签单,欠款收不回来。我现在怎么着也逃不脱cheating(欺骗)的罪名了!”杰姆斯说着内心痛悔难当。

“杰姆斯,话也不要这么说嘛!这不也是你的performance(业绩)吗?否则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嘛!现在也是一样啊!”威廉皮笑肉不笑地说。

“要是我知道是这个结局,我宁可我的performance差一点儿我也不会帮你这个忙!”杰姆斯气愤地用手指点着威廉说。

“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看看怎么办吧!”威廉息事宁人地笑笑。

“威廉,解雇员工在OEE是件很大的事。总是要有理由的嘛!我看那个女人的聘用合同明年2月份就到期了。到时不续约不就行了吗?何苦现在大动干戈,大家都有风险。”袁华说。

“老袁,如果不马上让她走我们所有的人都可能活不成!”威廉面色沉重地说。

“怎么讲?”袁华问。杰姆斯则在一边皱着眉踱步,但竖着耳朵捕捉他们的每一个字。

“Global  Audit(全球审计)要来,Consulting(咨询部)主要是谁会去接受调查?是肖简!Global  Audit要问的项目财务问题,问得最多的是谁?还是肖简!我想问各位,你们谁有把握她不会借这个机会投诉我们?”威廉耐心地分析。

“是投诉你,不是我们!”杰姆斯冷冷地打断威廉的话。

“就算是我,那600k没有总经理批准,我提前确认得了吗?还有咨询部的这么多违规项目操作,没有你杰姆斯批准,能进行吗?包括你,袁华,所有这一切你都知情,可是你不还是参与了肖简这件事吗?你逃得掉干系吗?杰姆斯,Global  Audit(全球审计)来的可都是美国人,很难理解中国国情的!肖简刚才已经警告过我们了!”威廉说着拿出一支古巴雪茄,摸出打火机要点。比利连忙凑上去要帮威廉点火。

“别在我这里抽烟!”杰姆斯低吼了一声,吓得比利赶忙把身体缩回沙发,讪讪地笑着。

“不过杰姆斯,肖简刚才的确谈到了项目违规操作的事。她知道的是够多的!”袁华说。

“而且杰姆斯,你也和肖简谈过话劝她离职了!肖简何等聪明,还能不知道你的屁股已经坐到我的板凳上了?她不会坐以待毙的。Global  Audit是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她不会不利用的!戴安娜说肖简已经和爱德华私下谈过话了。爱德华和彼得是好朋友。我看中国的那些事很快AP(亚太)都会知道……所以我着急啊!”威廉说到这里一副猫抓心的样子。

杰姆斯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大家,缓缓地问:“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真的让她走就没有风险了吗?”

“她走了还能有什么风险?”威廉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冲大家笑笑。

“难道她还能闹出个劳资纠纷?”袁华皱皱眉头说。

“难道不可能吗?”杰姆斯烦躁地说,“这会大大影响OEE公司形象的!上面很不喜欢这种事情出现!”

“但至少她不会影响Global  Audit(全球审计)!劳资纠纷是在OEE公司外部。但是Global  Audit是在公司里面。外部的东西总好打点。但Global  Audit会要我们的命!”威廉语重心长地说。

杰姆斯沉默不语,内心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他双臂抱胸在屋里踱着步,最后踱到比利面前,低头望着比利。

“比利,你说说你的意见。”

“我——”比利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威廉,威廉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微微点头,望着杰姆斯笑笑说:“威廉的担心我认为是成立的。我看,还是多给肖简一点儿经济补偿吧……”

“唉!就这样吧!我累了!你们周密策划好,确定一个时间吧。”杰姆斯满脸倦怠。

“最晚不能晚于11月20日,否则我们想操作都没有时间了!”威廉赶紧说。

杰姆斯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90

“仿膳斋”富丽堂皇的船舱里,咨询部全体经理围坐在镀金锲龙的餐桌上。身穿清朝宫女服装的服务员白嫩的脸上涂着好看的红晕,娉娉婷婷走过来递过菜单。王欣和夏江一左一右地报着菜名,“小宫女”不时见机地用莺歌燕舞的嗓子推荐几道据说是“老佛爷”钟情的昂贵佳肴,并流利地唱出水彩画一般美妙的菜肴历史。

在漫长的点菜过程中,肖简一直和比利谈文学、历史、人性谈得神采飞扬,五官也组合出各式各样的表情,丰富得让坐在女人对面的威廉目不暇接。女人聪明、机智、幽默,比利虽然因为老板时而瞟过来的目光而努力绷着笑,但稍不留神还是没有绷住。有一次甚至仰面哈哈哈,笑了大半截了突然看见威廉投过来的压抑的目光,于是戛然终止笑声。但脸上的肌肉还迟迟堆积着笑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面对此刻活泼幽默的女人,威廉心里泛起了阵阵的失落。她怎么笑得这么灿烂、这么淘气简直像个孩子。即便是一个凶狠的屠夫此刻也有一丝犹豫:这个女人其实不乏可爱,我难道非杀不可吗?作为女人,她偶尔会唤起他一些内心深处的莫名感觉,有时候想起她不得不死的时候也想掉一两滴鳄鱼的眼泪。说心里话,这个女人不过是一匹没有驯服好的“烈马”。如果她不是坐在内部控制经理的位置上,只是一个项目经理和顾问,威廉会很有兴致去驯服这匹“烈马”。他年轻的时候喜欢驯马。越野的马他越有兴致。驯服了,他会视其为心爱的宠物。有一匹马他使尽了全身的解数也没有驯服,就花钱买了它,然后把它杀了。威廉至今依然不肯承认他驯不服肖简这匹“野马”。但遗憾的是驯服这匹“野马”可能要花他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当“驯马”成为政治手段而不是休闲娱乐的时候,他就要权衡值不值了。坐在庄严的GC咨询部老板这把交椅上,所有的女人都不是女人。她们只是威廉棋盘里的棋子,留与不留全看是否有用。这块浩大的疆土,有太多价值高昂的“野马”需要他去驯服,比如香港的总监丹尼斯和台湾代总监、GC鼎鼎大名的“大姐大”琳达。和他们相比肖简太无足轻重了!不值得花精力去驯服一匹价值低廉的“烈马”。一下两下抽不服,拉出去砍了重新换一匹驯服的就是!何况这“烈马”已经严重扰乱他的心智打乱他的布局。

“哈哈哈——”女人突然爆发出清脆的笑声,威廉突然感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个该死的女人总是如此大胆放肆,桀骜不驯。为什么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要透着如此的高傲和坦荡?衬托得自己内心阴暗和龌龊,她的自尊和不屑,使天性冲动暴戾的威廉就像站在肃穆而优雅的歌剧院表演的小丑,无论怎么努力都端不出尊贵的形象。为了自己的自尊,他必须杀了这匹“烈马”……

想到此,威廉内心小小的惆怅顿时荡然无存,他的思维和目光又变得冷酷和理性。可是当他的目光一瞥到肖简脸上,他又陷入一种深深的困惑:这个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刀光剑影的女人怎么还笑得出来?这个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死亡困境的女人怎么还能眉飞色舞谈笑风生?!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沼泽她是否恐惧?为什么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儿恐惧的痕迹?威廉觉得用尽心力却连肖简的一根毫毛都猜不透,不由得心中生出莫名的苦恼。

这时几个“清宫女”排着队,右手高举着托盘,左手挥动着手绢,踩着松糕鞋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把一盘盘花花绿绿的菜错落有致地摆在古色古香的黑漆大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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