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塔中阵(1 / 2)
既明所说未必完全是真,但在幻芜听来却也是一种安慰。即便这镜子真能掀起什么风浪,幻芜也无能为力,可她是真的怕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沉重感尤为深刻,幻芜的本质是十分脆弱胆小的,她惧怕死亡,更惧怕苛责,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对自己的苛责。
她始终记得幼时自己胡闹,师父看向自己那责备的目光。年幼时的自己其实跟既明有些像,对于生命她看得十分淡薄,所以她对既明内心的冷漠格外敏感。若不是师父,恐怕她也只会变成一只没有心的妖怪。
可幻芜终究是有心的,她那千疮百孔的良心再也担不起生命的重量了,所以当下这自欺欺人的心态,至少能推着她往前多走几步。
要下地狱,那也是死掉以后需要面对的,至于现在,她还不能大义凛然的去死。
“这塔中的幻境十分厉害,不然我也不需要找你了。”幻芜知道既明是在提醒她,也是在催促她。
“垂铃……”
“她被我引出去了,此时塔中只有自身的幻境所护,对你而言不足为惧。”
幻芜银牙一咬,昂首阔步就往感灵塔里冲,酒壮怂人胆,幻芜没有酒只能靠自我膨胀一鼓作气。
红漆木门被推开,原本宝塔内部用来承托各层塔室的通天柱被垂铃所种的槐树所取代,转角形石质梯道螺旋包围着槐树,通过梯道可以逐层攀爬至顶层。整个螺旋梯道都有铜灯盏直接嵌入墙壁,每层塔室都有八门,四明四暗,每个角都各有铜灯。原本塔室由木料托底,年久本就松动,再被繁茂的槐树枝横穿斜插,也被捅了一个个窟窿,最下面两层的底托完全破损,由树枝覆盖完全。
从下往上看,幻芜觉得好像置身于一个座华丽的废墟,火树银花不夜天,烛光摇曳着不属于它的浮华与奢靡,岁月侵蚀的残损痕迹被匆匆掩盖,繁华与凋敝互相拉扯,终究难逃破碎的结局。
幻芜被影影绰绰的灯火迷了眼睛,她忽然懂得了,如繁花如美人,一切美好的景象,都是为了走向破碎的结局而存在的。
整座感灵塔就是这棵槐树的保护罩,也成为了它的牢笼。“护槐镇”,原来是指这一塔一树,垂铃的意志太过强烈,她用塔护着槐树,用自己护着微尘。
幻芜在树下稍立,这塔中并无异样,连拥有微尘魂魄的槐树也岿然不动,她才沿着梯道往上走。
每层塔室都有壁画石刻,大多是佛门故事,幻芜无心欣赏,快步走向第三层。第三层塔室保存比较完好,从窗户往外看一览八面景致,砖墙上浮雕众佛尊相,四面生佛,回转之间都似有佛尊正在看着你,难免眼花缭乱。
梯道狭长,若不是被树枝捅破了,从梯道走进塔室,就是由阴暗走向光明,会让人产生一种先抑后扬的感觉。行至第四层,石刻四合,就连穹顶也绘满了精美的壁画,幻芜一看,中间是一端坐莲华上的菩萨,以菩萨为中心画出细线,将穹顶隔出六个区域,分别画有六道众生。
众生之下为地狱相,绘有剑山、火海、拔舌、热釜、俎板、毒蛇冥宫,每一处都有鬼或狱卒,正在驱赶罪人受刑,或在为人拔舌,或将人投入热釜,或押人前往剑山,重重地狱苦相被格外细致的描绘,历久弥新。那些罪人痛苦恐惧的表情尤其生动,仿若真人就在自己眼前。
越高风越大,檐角的金铃被吹响,“铃铃”声连绵不绝,仿佛画中引鬼之人手中的铃铛发出的声响,越摇越快,正催促着罪人领罚受刑。
一阵风穿堂而过,灯烛摇曳忽明忽暗,幻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晃了晃脑袋,这才第四层,就已经让人心神不稳了。
缓缓吐出口气,幻芜迈步走向第五层。一入塔室,幻芜只觉得眼花缭乱,墙壁和穹顶都绘满了壁画,一点缝隙都不留。这是佛本生故事,从菩萨显灵到光中涅槃,整整十二幅画绘出了佛陀的生平事迹。
这类传记故事本来就有景有人,还有很多动物、花草,种类繁多颜色鲜艳,霎时间红的绿的黄的……数不清的颜色和面孔撞入脑海,幻芜只觉得眉骨处都在“嗡嗡”发疼。
塔身的建筑装饰,连窗户都全部不见了,整个人就像被一幅巨大的画包裹住了,压迫感逼来,如同天穹塌陷,幻芜忍不住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这阵太厉害了,不是说知道这是幻境就可以避免的,人的身体由所见影响,这是一种本能反应,根本来不及靠意识去控制。
眼前的景致都在旋转,连蹲在地上都小腿肚打颤,站起来也免不了东倒西歪。幻芜索性四肢着地,膝盖发力在地上爬行,反正也没人看见,丢不丢脸早就无所谓了。
就当是给佛祖磕头了。幻芜还有闲工夫自我安慰,也是非同寻常的心大。这么一想,到觉得身上的压迫感轻了些,她赶忙爬出塔室,没了光怪陆离的壁画,身上陡然变轻,这忽重忽轻的感受让幻芜双腿发软,眼前的梯道也变得模糊,连触觉都有些迟钝了。
原来第五层真正的目的是减弱五识,降低感官的灵敏度。但不是所有知觉都会被减弱,幻芜自己就觉得视力触觉变得迟滞了,但听力没有变化,她深吸了一口气,嗅觉也没有。
也许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产生的变化也不一样,这种变化实际上有好有坏,例如容易被眼睛所见迷惑的人,视力变差在接下来的迷局中其实是个优势。
但如果容易被听觉影响,耳朵的作用被放大,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幻芜抹了把额上的汗,扶着墙壁往上挪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