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2 / 2)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眼下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至少先赢了这场较量、再去思考如何才能理直气壮而又光明正大地摁着宁光逢一顿毒打。
随着终点的越来越近,我和宁光逢仿佛又从半死不活不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中再度恢复到了巅峰时刻,并开始了最后的角逐。
半轮弯月高悬于云层之上,荒凉的边/境总是无时无刻都带着风沙。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腹中传来阵阵饥饿,但我并不担心,因为自从到了镇西军之后我就有了在被褥里偷藏食物以备(深夜)不时之需的习惯,截止目前已经攒了大概两个馒头的量,稍微对付一下也是能挨到明早用饭时刻的,倒是宁光逢恐怕估计今晚要饿肚子咯。
想到这让人暗爽的场景,我咬紧了牙关,深吸一口气后便抵着最后全身仅剩的气力朝着终点的方向冲刺,眼里除了那近在咫尺的终点标志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存在,只是竭尽全力地奔跑着、只为成为今天最后的胜者。
这种不要命的跑法很快就将宁光逢甩在了身后,但他又立马追了上来、与我并驾齐驱,试图争夺胜者的宝座,可我却连半点的精力都无法再分拨到他的身上。
不能输——
不能输——
心跳在耳畔一下接一下地炸裂,那声响甚至比昔日羽都城上空爆裂的烟花还要轰隆几分;血液在体内沸腾、在叫嚣,头脑晕晕涨涨却又异常清明地知晓自己的目标——我是凰凌世,算计也好、诡计也罢,无论如何这家国与天下我势在必得。杀反贼、定国邦,我注定是要背负这天下苍生的帝王,又岂能容忍自己输给旁人?!
凰凌世不能输,
我也决不能输——
更是绝不准输——!!
——!!!
“嗬哈——嗬、嗬——,呕、咳咳咳——哈嗬——”
就连半点支撑身体的余力都没能剩下,甫一抵达终点我就狠狠地摔在地上,沙硕硌着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却也无可奈何。顾不上嫌弃就趴在地上狼狈地喘着粗气,那近乎窒息的痛感强烈到甚至让我隐约摸到了生与死的界限、止不住地干呕着,却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
耳膜鼓涨到极限的最后就是仅仅剩下了尖锐的嗡鸣声贯穿整个大脑,阵阵心跳似鼓擂般一下接一下地捶打着。过往十一年的人生在眼前一遍遍闪现掠过,并最终停留在了我抱着换洗的衣物走向河边的那一幕。
我今天就不该去洗那个澡!
我咬牙切齿地想。
如果时间能够倒转,那我一定要回到训练结束后直接回到营帐闷头睡大觉而不是忍着一身疲惫洗澡,反正既然今天我最后的结局都是要捂着一身臭汗入睡,那还不如选择让身体轻松一些!
然而就算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有办法,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也只能接受。我趴在地上休息了许久,待到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偏过头要去看宁光逢,在看见对方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狼狈惨状、甚至比我还要惨上几分后,心里一下就平衡了许多。
果然,人只有互相比较才能感到幸福。
我有些幸灾乐祸,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顾及着身为皇室的最后的哪一点体面、那我必然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向下趴在地上的姿势并不舒服,呼吸间总感觉似乎卷起了尘土进入嘴里,于是我便又支撑着身体勉强翻了面,改为仰躺在地上,于是这下我也算是脏得两面均匀雨露均沾了。
我躺在脏兮兮的地上,看着漫天的繁星与那额外皎洁的月,即便这边疆之地平素是如何的黄沙蔽日、却也无法在夜间阻挡这明亮的光。夜间微凉的风拂过身躯渐渐带走了那份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燃烧殆尽的温度,就连耳畔那扰人的嗡鸣声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转而化作细碎的虫鸣。
美景如斯,光是看着就能让人缓缓平静下来,就仿佛这世间已然没有了那些让我烦恼的事。——如果能够忽略旁边宁光逢那煞风景的喘气声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换了个姿势后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沉重的思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盈了不少,曾经困于胸间的那份郁气也似在这霎那间烟消云散。——如果我可以捂住宁光逢的嘴不让他喘气的话。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如此肆意了。
繁重的课业、一条接一条的规矩、罪业仇恨,我背负着父君、乃至所有人的期望要去做一代明君,拼命地试图从书本上那些苍白简短的文字中扣出明君应该拥有的形象试套用在自己身上,就连偶尔零星的笑意也总是下意识想要追寻帝王的模样、既厌恶又憧憬。
少年时桀骜不驯,甚至曾妄想过以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可到头来却也只是落得了个自作自受的下场。而如今想想,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是凰凌世、也仅仅只是凰凌世,而不是谁的替身、亦或是谁的影子。
我朝着天空伸出手掌,透过指缝观察那被我分割得破碎的月。再一握拳,就轻而易举地将其完完整整地掌控在了手中,唯剩下那明亮的光依旧在抵抗着。
可那又如何?
凌世二字,何其沉重、何其残酷,又岂是一句“傲雪凌霜的凌,盖世英雄的世”就能概括的?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既然如此,我就偏要让这天下看看究竟谁是萤火、谁才是皓月?
沧海桑田,不过一瞬。无论再怎么美丽的皮囊,千百年后也依旧不过枯骨一具,而后人又只会以功绩评判前人,到那时又有谁会记得她的名字呢?
家国大义、血海深仇比起那些无用的、只会拖累我的软弱情绪,这些才更应该是我要考虑的。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我终于再也遏制不住那抹潜藏内心许久的恶意,转而扭过身捂着脸低低地笑了出声。
无论如何,我才是这天下唯一的帝王。
亦是永恒照亮这个国家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的月亮。
可我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御花园里的那惊鸿一瞥,也想起过去她那疏远而又冷漠的眼神,朱唇张张合合吐露的却是无比残酷冷漠的词句,亦在我最为骄傲的时刻亲手折断满身傲骨踩入泥潭。
毫无疑问,我是恨她的。
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这天下或许再也没有谁能比我还要恨她了。
那声声辱骂、百姓眼中的仇恨,我安静聆听这一切、究竟是真的想要铭记我们这一族对天下犯下的种种罪孽、还是为了心底那丝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捂着脸,掌心下眸光微微闪动,思绪却被宁光逢不解风情的喘气声强行打断。
我:“…。”
我捏了捏拳头,勉强忍住了动手欲/望——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我担心打人被逮以后又要被加罚跑圈,而是出于我身为皇室良好的教养——随后便又躺在地上继续欣赏美景。
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情再也没了先前的畅快,就连看那月亮也觉得碍眼,转而开始看起天空中那缥缈虚无的云。
忽地,我想起了我的父君。想起了过去我们曾经快乐温馨的时间,也想起了自那日之后变得冷/酷/强/硬的他,正趁机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不可自/拔,就又被宁光逢毫无半点文艺细胞的喘气声打断。
我:“……。”
我的拳头是捏了又捏,但终究还是没有犯下杀/孽,而是坐起来冷冷地观察了一阵宁光逢确定这厮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安心地重新躺回地上继续欣赏美景。
思绪万千,却抵不住宁光逢煞风景的攻力。每每当我酝酿好情感、忧愁到一半的时候,就会被宁光逢打断,完全不给我借景抒情的机会,偏偏我还没理由发作。
不过好在,尽管宁光逢这厮根本不会看气氛、而我又因为出汗而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还是因这夜间微凉的风而忽地想起了风来姐。想起了我与她在难民队伍相伴的点点滴滴,也想起了那份她曾约定过要送给我的惊喜。正准备继续下去,就率先自我打断施法、面无表情地起身去给气又不顺正在抽抽的宁光逢拍背。
——果然,
今晚的月色极美,晚风亦甚是宜人,换做平常我定要吟诗一首以表风流,可如今却暗悄悄地起了杀心。
——还是得找机会把这厮打一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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