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何患无辞(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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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卿循声望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楚风月病发如此,还能站立不倒,全是因为他将颤抖不止的腿卡在暖炉和炉架之间的少许空隙中。炉火正肆,紧贴着皮肉,他的膝盖以下,白色衣摆已被烤的焦黑,尽数碎裂黏贴在红彤彤的炉壁上。

这等自残行为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

和九卿的目瞪口呆相比,楚风月倒显得十分淡定,好似那伤势根本不在他身上,“诸位若还想靠。。。破获命案升官发财,最好。。。不要让我死在这昭华楼里!我现在,仍然是。。。三公子!”

闻言,九卿心神俱恍:若是命案未破就要了楚风月的命,难免不会落下结党营私的口实。这条罪名自古以来就最为君王所痛恨,若还想升官发财、飞黄腾达,确是半分也沾染不得!

九卿之首严华伦忙出声唤入几个胆大心细的侍卫,小心翼翼地砸开暖炉,助楚风月抽身。方腾挪开来,楚风月便就地跪倒,严华伦站得最近,一眼瞥见他已被烤得焦灰的小腿,想到自己仍然昏迷不醒的儿子严少白,心中怜意陡盛,不自觉抬手扶了他一把,不料楚风月突然如同回光返照般抓紧他的衣袖,一字一顿道:“严大人,烦你替我禀告父王,风月罪孽深重,自请饮鸩于母妃沈氏灵前。。。以平。。。民愤!”

听着这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托付,严华伦深觉不妥,若他代为传话,以致楚烬念及旧情放楚风月一马,那无疑是摆明了立场和楚风夕作对,但若不传话,他朝楚风月崛起之时也定是他严家败落之时!

更可况,此刻楚风月的殷殷托付已看在众臣眼中,他们嘴上虽不说,心里定然已将他严华伦划归三公子一派,流言蜚语迟早都要传到楚烬耳中!九卿当中有四公子一派,自然也有三公子一派,但楚风月偏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他这中间派,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拉他下水。他若不肯就范,待到楚烬追究起此事,三公子派和四公子派齐齐发难,哪里还会有他辨白的余地?

楚风月此计,甚毒!但转念一想,他病痛如斯还能在电光火石间布局、设计也当真是十分不容易!相较而言,楚风夕就显得稚嫩了些,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的栽赃嫁祸痕迹太过明显,根本瞒不过明眼人!严华伦心思电转,方想到以犬子病重、分身无计作为推脱之辞,楚风月已沉沉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大半辈子谨慎圆融,方能领着严氏族人从地位微贱的商贾摇身变为朝中的肱骨权臣,临到老了,反倒被个重伤的毛头小子算计了一把,严华伦心中半是怨愤半是佩服。

奈何严少白一直与楚风夕交好,如若他就此认命,追随楚风月谋夺天下,他朝楚风月成为一国之主,到底会念着他的恩还是严少白的过?天威难测,一步错,便入万丈深渊!

此时楚风月式微,楚风夕盛宠,权衡利弊,精算得失,展望全局,似还是楚风夕的胜算更大一些!如果今日选择了楚风夕,就绝不能让楚风月活着从大理寺出来,否则,如他这般能谋善断,定还要掀起翻天之浪!届时,他严氏一族焉能逃过灭族祭旗的命运?

来回思量也不过是瞬间之事,严华伦一瞥楚风月伤重的小腿,皱了皱眉,转首道:“此间事关重大,我们还是等四公子回来再做打算比较合适!破坏命案现场之责,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楚风月的伤显然已是伤筋坏骨,若是拖延些时间,耽误最佳救治时机,必会落下残疾!一个瘸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和商场上挣得一席之地,他严华伦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他朝楚烬问责,有楚风夕为情失职之责顶在上头,他最多只要担个办事不力的失察之罪,灭族和降职之间,选择降职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四公子党自是缄口不言,里外放任之命是九卿之首严华伦下的,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就算日后要问责也问不到他们头上!三公子党为免暴露身份也是敢怒不敢言,时间分秒过去,严华伦正琢磨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让楚风月死在大理寺中,突然看到他的身下,衣袍遮掩之处露出用炭灰写的一行小字:我与少白兄同生共死!

如果说原来只是对楚风月的心机和意志有几分敬佩的话,那么此刻就完完全全剩下惊骇了!那排小字的位置恰恰是他先前跪倒之地,他那时一跪在地,自然有腿伤难支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怕是要为他严华伦留下这句催命符!

严少白在离宫受伤昏迷,楚风月也是在离宫犯下命案,难道这其间有什么关联?

楚风月到底还是棋高一招!一早料到他心中的矛盾和挣扎;料到他必然会做出的决意;料到自己意志和体能还能强撑的时间;料到最合适的留字位置和角度。。。

严华伦又看了看楚风月的腿伤,确认并非虚假之后,不自禁露出十分难以置信的神色。重伤之下,还能事无巨细,思虑周全,无一失算,这个人何止是可怕?然而不过是片刻,他便迈开沉如灌铅的步伐,假借验伤之机拭去了地上字迹。在严氏荣辱和他唯一的儿子之间,他,选择前者。

楚风月还是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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