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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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错!”

我捂着脑袋,念叨着。

“至于吗,你就那么缺钱?那么点破瓶子的钱你也要。”

哥哥难以置信地盯了我几秒。

可就是他看不上的破钱,苦苦维持着我的生存。

良久,他丢下一句话:“反正以后你再给我们家丢脸,不可能!”

9

从此往后,哥哥每天都盯着我,阻挠我捡瓶子。

我饿得眼冒金星。

走两步都觉得自己要晕倒。

可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同学很喜欢我的铅笔画。

我好像在画画上有些天赋。

我就画各种卡通、素描,五毛一块的卖给他们。

有一个画家来我们学校讲课时,看到了我的画。

“你想跟着我学画画吗?”

她找到我,笑眯眯地说。

“可我得了癌症,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我只是想努力地活下去,就够了。至于学画画,我想都不敢想。”

我看着她温柔的面庞,说。

画家阿姨叫沈镜清。

沈阿姨说:“那我带你去国外,让你接受治疗和教育,你愿意吗?”

她的眼神变得心疼,语气也格外温柔。

我点点头,顿时充满了希望,好像身体里装满了一整个春天,跪下来给她磕头:“阿姨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您!”

她扶起来我,然后握住我的手,轻轻地笑了。

10

“宝贝,阿姨和你爸爸妈妈说了,带你去国外学习。”

沈阿姨拖着行李箱,高兴地摸着我的脸颊。

“我给你买了几箱新衣服,等到了让你慢慢试,我会把你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她把我抱在怀里说。

我仰头看着她,说:“阿姨,您真好。以后都会好起来,对吗?”

阿姨笑着点点头。

她给我点了肯德基,让我边吃边等,她要去办手续。

可等啊等,她还没来。

我担心地去找她。

却发现,哥哥和妹妹出现在了机场。

他们笑嘻嘻地和沈阿姨说着什么。

而沈阿姨的脸色格外阴郁。

过了半晌,他们也看到了我。

沈阿姨叹了口气,对我说:“抱歉,余余,我要一个人走了。”

一时间,我不知所措,对她说:“阿姨,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沈阿姨轻轻把我的手拽下来,说:“余余,你的家人看起来很爱你,为什么要骗我呢?癌症这种大事,你也要用来骗我吗?我都费力给你联系了国外最好的专家了。”

一瞬间,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爱我?

他们觉得他们爱我?

我要拦住沈阿姨,想要和她解释清楚。

可她推开我,急匆匆地要去登机。

我看着哥哥和妹妹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整个人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发白,都散发着光晕。

这一定是在梦里吧?

等我被哥哥和妹妹带到出租车上,我才从恍惚中脱离。

妹妹一边趴在哥哥耳朵边说着什么,一边用眼睛盯着我笑。

“你们为什么这样,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毁了我?”

我质问他们。

他们被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江余,你tm嘴里没句实话,天天癌症癌症,祝你真的得癌症吧!”

“还出国呢,爸妈都年纪这么大了,你非得跑那么远不陪他们,学点画画把你能得够呛啊你!”

哥哥暴起,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把他的手打开,一个人下了车,慢慢地走回那个小小的地下室等死。

11

不知走了多久,我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狭小的地方。

我缩在破棉被里。

这就是我该住的地方,阴沟里的老鼠的家。

春天快来了。

我明明熬过最冷的冬天,偏偏要在春天里离开。

“你说江余余真是不懂事,我们每月给大伯五千块钱养着她,她还这么给我们丢人现眼,非要跑别人那里让别人养她!”

突然,哥哥的声音出现在地下室门口,然后逐渐变远。

我冷笑。

原来他们给了大伯钱。

可大伯每天都冷眼对我说:“我们老了,养不起多余的孩子啊。”

然后不断暗示着我,地下室也是可以住人的。

是实在受不了,我才搬到这里了。

突然,一只老鼠从地下室窜了出去。

妹妹尖叫一声。

哥哥却突然来了兴趣。

“走,我们抓起来去吓江余余!”

他们兴奋地跑进地下室。

却看到在破棉被里瘦骨嶙峋的我。

“余余!”

哥哥震惊地看着我,跑过来抓住我的手。

“你怎么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他的眼眶通红,呜咽声从喉咙里传出。

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竟然哭了。

12

哥哥把我抱起来,说:“回家,我带你回家。”

我却使劲挣扎着,说:“不,我不要回家!”

恐惧像头野兽般在我内心吼叫,我浑身都颤抖起来。

可我根本挣扎不过他,我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没有什么力气。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家越来越近。

豆大的泪珠从我脸上滚落。

那个我曾经期盼依赖的地方,现在让我那么厌恶和恐惧。

等到了以后,爸爸妈妈的脸上还是带着厌恶。

“带她回来干什么?让我们看她闹脾气吗?”

“小余一直住在地下室里面。”

哥哥的嗓音都带着颤抖,他把盖在我身上的臭味外套拨开,露出我蜡黄的脸。

爸爸妈妈盯着我看了几秒,顿时泪如雨下。

他们好像站不稳了般,腿也摇晃着,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扑过来。

“小余……”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知道会这样……”

他们趴在我身上哭。

我嫌恶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们。

但我身上没有力气,只能虚虚地做一下推的动作。

“不光是地下室的原因,还有我的病,我得了癌症,你们不是不信吗……”

我冷笑着说。

他们立刻要带我去检查。

对于这个,我没有推脱。

我还是想活下去。

哥哥把车开得飞快,汗也从额头往下滴。

到了医院,医生严肃地摘下眼镜。

“怎么拖了这么久?”

他问。

爸爸妈妈哆嗦着嘴,嗫嚅说:“之前不知道啊。”

我别过头去。

明明我说过无数次。

他们都不信。

“哎,能联系上国外顶尖专家,到能有救,只可惜……”

医生摇摇头。

他说出了这个领域最顶尖专家的名字。

我默默攥紧了拳头。

天像塌了一般,一瞬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周围也仿佛静音一般。

最后的希望没了。

那个专家,正是沈阿姨给我联系的那位。

他们亲手把我的机会断送了。

爸爸妈妈说:“那让岁岁先在这家医院治治行吗?”

他们已经涕泪横流。

我气若游丝地开口:“不用了,让我回家。”

医生都这么说,已经不用试了。

我们家只是普通小康,根本不可能联系到那个专家。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痛苦死去,而这些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13

我回家后,成了全家的焦点。

之前的透明人一下子成了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可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的头发掉光,瘦得皮包骨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爸爸妈妈为我辞去了工作,到处奔走,询问有什么好的医生。

他们说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那天,他们回家后,发现家里都打扫整洁了。

他们抱起妹妹,轻声道:“又打扫卫生了啊,乖孩子,谢谢你,每次都是你给我们减轻负担。”

他们长舒一口气,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妹妹捏着衣角,低下头,什么没说。

哥哥在一边怒了。

“是岁岁打扫的,我拦着她,可她非要打扫!”

他踹了下凳子说。

我虚弱地大喘气,感觉有点想笑。

哥哥,你这个时候竟然不维护妹妹了。

爸爸妈妈很惊讶,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啊,那之前的家务活,也都是你做的?”

我闭上眼,不想理他们。

每次你们都觉得是妹妹做的。

每次在我撒娇时,你们都直接认定是我不懂事,我爱争宠。

可我只是在争取公平。

他们走过来,握住我干柴的手腕。

“不要这么懂事了,好不好?再闹一次脾气吧。”

他们的姿势几乎都跪下了,乞求般地对我说。

“之前一直让我懂事,为什么现在又变了?”我不断地大喘气,勉勉强强说完一整句话。

他们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然后伸手抹着眼泪。

能看出来他们哭过很多次,鼻头都擤破皮了。

“我现在很懂事,不要赶我走了,好吗?”

我看着他们。

因为恐惧,我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不想再住黑黑的地下室了,那里有老鼠咬我。”

眼泪滚下来。

我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吃的住的好一点。

他们彻底痛哭了,趴在我的身上,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我很厌恶他们的碰触。

我像只寄居蟹一样,使劲地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

爸爸妈妈看到了,吓得连忙说:“余余别动,我们不碰你了,不碰了。”

他们带着哭腔,颤巍巍地起身。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头发都白了。

是为我白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啊。

14

哥哥给我喂饭。

可我连一粒米都吃不下。

“我想喝点水。”

我有气无力地说。

他立马把水杯递给我,喂到我嘴边之前还试试水温。

水沾了下我的嘴唇,我感到湿润没那么渴了,就说:“好了。”

“这么爱喝水,你真是条小鱼!”

哥哥笑着对我说,还亲昵地摸摸我的头发。

我往后躲了下,说:“因为以前喝不上干净的水啊。”

我永远记得那种干渴的感觉。

哥哥眼圈又一下子红了,他别过脸流泪,手无助地撑在膝盖上。

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看着他:“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他顿住,手又无措地拽着袖口。

好像之前我在他面前,那种不安又局促的样子。

我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

他又睁大眼睛。

“是给我们的吗?”

哥哥的眼睛很亮,带着几分希冀。

“给沈阿姨的,帮我试着寄给她可以吗?”

我说。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可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个坏孩子。

哥哥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他垂眸说:“好。”

我感觉气息更微弱了。

连手指都在打颤。

哥哥也看出来了,使劲地抓住我的手,不断地念着我的名字:“余余,余余!”

呵,这可笑的名字。

“别叫我……余余……”

我闭上了眼睛。

只留下哥哥凄厉的哭喊声。

“妹妹——”

15

爸爸妈妈和哥哥妹妹都哭得很伤心。

妈妈不断地把我搂在怀里,摇头道:“我不信,她的身体明明还是热的,我不信!”

爸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哥哥疯了一样,对着天空自言自语。

妹妹哭得很无助。

好几天了,他们还是持续在这种崩溃的状态。

我的灵魂飘在上方,无聊地拖着腮。

哎,人都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吗。

反正我也要走了。

可我得看着给沈阿姨的那封信被送出去才行。

可哥哥一直把那封信捂在胸口上。

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呢。

哥哥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他疯了一般地冲出去,说要把信给送到。

可他找遍了人,都没法找到沈阿姨的联系方式。

沈阿姨是知名的画家,非常注重保护自己的隐私,更何况还要防备她那批疯狂的粉丝,联系上她真是难于登天。

碰壁了一个月后,他混混沌沌地走在大街上,眼睛里失去了神采。

他的眼皮耷拉着,好像在梦游一样,竟然把那封信打开了。

可看着看着,他就开始疯狂地锤墙流泪。

“沈阿姨,如果你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我们家没有一个人爱我。”

“唯一一个逃离的机会也被他们掐断了。”

“……”

信里的内容,好像让他很痛苦。

鲜血都顺着指缝淌了下来。

好久好久,他才停下,躺在地上。

地很凉。

他却把胸膛紧紧地贴在地上,然后闭起眼睛。

“妹妹……”

他呢喃一句。

一辆车对他疯狂地摁着喇叭。

哥哥狼狈地爬起来,向他边鞠躬边离开。

车主把头探出来,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唾沫:“呸,哪来的流浪汉!”

16

回到家,这封信被哥哥珍贵地放进了相框。

大家都看着信流泪。

“余余不爱我们,也是我们活该……”

妈妈抹着眼泪。

我皱皱眉,鼻子也气得皱起来。

我不喜欢余余这个名字。

为什么都那么喜欢叫我余余。

可他们似乎始终觉得这个名字没问题。

这个家在勉强维持着。

直到某一天,妹妹不小心把相框打碎了。

哥哥疯了一般,指着妹妹的鼻子说:“余余已经帮你多少次,爸爸妈妈一直以为之前房子是她烧的,你现在还要砸她的信!”

妹妹吓得缩到一边。

爸爸妈妈听到了这个消息,无力地跌倒。

他们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力气。

“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爬起来。

妈妈失神地念叨:“我受不了了……”

于是,她和爸爸离婚了。

哥哥也疯了,每天抱着那封信,念着我的名字,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

妹妹被送去亲戚家住。

这个家散了。

而我,也该彻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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