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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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正是长他几岁的谢道之。

烧饼拿回去已经凉了,爹的身子也凉了。

话本子里都是小姑娘卖身葬父、葬母,他想他一个半大的小子,少吃一点,手脚勤快一点,应该会有人要吧。

还真有人要。

一个清秀的妇人买了他,说他儿子身边缺个书僮。

到那妇人家一看,妇人的儿子正是给他付钱的清秀少年,就这样,他改名谢小花,跟在了谢道之的身边。

他原来的名字叫:苟小花。

谢家也不富裕,但比起他们苟家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谢道之去京城读书,为了省钱,主仆二人住在一户人家后院的房舍里。

那户人家只有主仆三人,主子是个坐轮椅的年轻妇人,据说是因为不守妇德,被夫家打断腿后流放到了这里。

为了贴补家用,才把后院空的屋舍租赁出去。

宅子很安静,只是一到夜里,前头便有琴声传来。

谢道之夜里要苦读,听不得琴声,就让谢小花去和那妇人交涉。

他硬着头皮去了。

妇人腿上盖着一张毯,但腰背挺得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

听他说完,她淡淡道:“以后我白日弹。”

白日,谢道之去书院,他留在家看门。

也是怪事,只要那琴声一起,他的魂儿就不知道飞到哪里,跟痴了、傻了一样。

不知怎的,他萌生了学琴的念头。

他厚着脸皮去帮妇人做事,砍柴,挑水、生火、做饭……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

妇人说:“我没银子打赏你。”

他说:“不要打赏,教我弹琴。”

妇人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她问:“为什么想学。”

他说:“好听。”

妇人笑了:“好!”

这时,他才发现那妇人长得好看,像春天开的梨花一样好看。

从那日后,他上午干家中的活,夜里替妇人干活,午后的时间,都用来学琴。

一个月,他曲不成调。

八个月后,他已经会弹七八首曲子。

妇人说:“你有天分。”

他说:“是师傅教得好。”

那日午后,他照例去前院学琴,刚进院里,妇人呵斥,让他不要进来。

他不敢动,在屋檐下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屋里一阵巨响。

冲进去一看,妇人倒在地上,身上一股尿骚味儿,两个仆人,一个也瞧不见人影。

她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觉得她可怜,抱她起来,闭着眼睛替她换了裤子衣裳,又绞了块湿毛巾,替她擦泪。

她含泪告诉他,这双腿被娘家人挑了脚筋。

他大惊。

她叫刘桢,家道殷实,十七岁嫁给桑家做媳妇,公公做官,官不算大,七品。

十九岁生下儿子,二十二岁死了丈夫,公公要她带着儿子守一辈子,守住了,将来家业传给她儿子。

她守了整整五年后,和教儿子手脚功夫的拳师暗生情愫。

事情被发现后,公公把她娘家人叫来,给他们两个选择:

要么让刘桢带着自己的儿子滚蛋,桑家的家产一两银子都别想得;

要么继续守下去,桑家养她到死,儿子还能继承家业,前提是挑了脚筋。

娘家人选择了第二条,理由是:桑家家大业大,你忍一忍呗,将来等你儿子当了家,就能享清福了。

她问:“为什么男人死了女人,新坟刚满半年,家里人就张罗着要替他续弦;为什么女人死了男人,就得守一辈子?”

她问:“一个长夜,屋外的野猫叫三十二次,家狗哮十六声,打更人心情好的时候,更打得慢一些;心情不好的时候,梆子敲得重……这些,你们谁知道?”

她说:“我活着,和那死人的牌位有什么两样,除了没有人替我烧纸上香。”

她说:“寡妇夫节不如老妓从良。”

她说:“我是寡妇,可我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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