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白也去也(1 / 2)
先是真龙稚圭的现出真身,主动离开登龙台,出海厮杀,与有那大道冲突的王座大妖绯妃,展开了一场足可谓移海的龙蛇之争,随后崔瀺的白玉京十二飞剑赶赴战场,替稚圭解围,又有袁首一棍先敲真龙头颅,再一棍碎掉老龙城山水阵,砸向藩邸,最后被墨家游侠许弱的大半出鞘一剑,挡住了巅峰大妖袁首的剩余半棍。
老龙城战场,妖族大军继续登岸攻城,宝瓶洲修士继续死人。
在那些山巅厮杀过后,蛮荒天下瞬间就重新铺开了一座座长桥和神道碑,还有那巨幅的绸缎彩带拉扯来开,大妖将那从桐叶洲搬迁而来的一个个炼化为袖珍物的山岳,丢掷入海后,施展神通,蓦然耸立出海,山尖钉入邻近老龙城陆地的海床之中,倒悬海中,构建出一块块平整的海上战场,犹有那广袤云海铺展在海面之上,如白云填在山谷间。
绯妃比起当下那条只能在登龙台躺着养伤的年幼真龙,要好上太多,得了甲子帐的一道密令,等待片刻之后,她所站立的海面东西向一线之上,无数根巨大冰锥凭空出现,倾斜指向那座挡路许久的老龙城,冰锥依次排开,宛如宛如数以万计的投石车。
在这些冰锥之中,有十数个好似酣眠的妖族修士,被封禁在冰锥囚笼当中,瘟神居多,过客两位。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拨妖族修士在那些拘押瘟神、过客的冰锥之上,不惜本钱,拼命刻画符箓,免得惹恼了那个脾气暴躁的绯妃,将它们当场冻杀,一并丢入老龙城。蛮荒天下的先后两位摇曳河共主,说实话还是那位仰止相对性情婉约几分,相对。这些个王座大妖,脾气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除了喜欢以剑客自居,云游天下的刘叉,与不太露面的天下文海周先生,最是例外。
绯妃转头嫣然一笑,以心声轻柔称呼了一声公子。
一位身穿黑袍、头发系以雪白绸带的御剑青年,正是甲申帐剑修雨四,匆匆忙忙赶来了战场后方,找到了绯妃。
雨四到底还是担心她安危的,哪怕她是一位蛮荒天下的王座大妖。
雨四问道:“你没事吧?”
绯妃摇摇头,“那小家伙嫩得很,仗着那点真龙气运和些许浩然水运庇护,徒有几分身躯坚韧而已,根本不成气候,本命水法依旧不精。即便走渎成功,连那飞升境都不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这场仗,不会给那小家伙太多机会。抢在仰止那老婆姨之前,赶紧吃掉她,我便是陪着公子去那中土神洲海边散心,也无不可。”
唯独在公子雨四这边,绯妃是很愿意多多言语的。
枯骨王座大妖白莹,桐叶洲大战落幕,就已经秘密赶赴金甲洲。
桐叶洲君子钟魁,先前让白莹无法彻底施展手脚,而这钟魁,与那姜尚真都是最该死却没死的两个存在。
至于其余的几位,已经得了周先生的密令。她一来在老龙城战场比较脱不开身,何况她不也不愿意去凑那个天大热闹。
毕竟此次以整座扶摇洲作为狩猎场,准备围杀之人,是那个三剑斩杀王座大妖的白也。虽说如今形势颠倒,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白也终究还是白也。
雨四轻声感叹道:“木屐已经率先得了周先生的赐姓赐名,周清高。”
绯妃笑着安慰道:“当了周先生的关门弟子,依旧比不得公子身份清贵。”
雨四摇摇头,跟她总是这般难聊。
绯妃知晓自家公子比较关注战场走向,便善解人意地施展神人掌观山河,使得雨四能够清晰看到老龙城战场的厮杀动态。
老龙城那边,展开了最近一旬内的第一次修士出城反扑,声势浩大,练气士竟然多达三百多,一股脑儿冲出了三道大门之一,杀向海面。
雨四愣了愣,“大骊很务实,不像是那藩王宋睦的性格,照理说不会做这意气之争。”
宝瓶洲修士只要出了老龙城那座山水大阵,尤其是离开陆地置身海上,就更失去了其余两座大阵的庇护。
绯妃笑着解释道:“又是那浩然天下的古怪术法了,都是些纸片假人,反正没什么杀力,拿来唬人的。”
雨四点头道:“那就是小说家修士的独门神通了,毕竟连各色人间山河都能用笔写出,刻画出几百练气士,以假乱真,确实不稀奇。以前在甲申帐听流白提起过,就很好奇,想要有朝一日,能够亲身游历白纸福地。不过老龙城此举,也不全是拿来吓唬人,那宋睦果然比较持家有道,难怪崔瀺敢把他放在老龙城。”
就如雨四所想,那拨出城厮杀的白纸修士,就是给老龙城拿来骗取妖族修士的术法,以及引诱某些深藏不露的攻伐法宝,哪怕消耗掉妖族地仙修士的些许灵气,都是好事。马上就会有负责督战和巡视战场的大骊修士,将各个细节详细记录在册,战场上,老龙城不放过任何一点蝇头小利。
这类举措,大大小小,每天都有新鲜花样,双方都是如此。
周密从不亲自调度,对战场各大军帐指手画脚,崔瀺亦是如此,让藩王宋睦全权负责老龙城大小事宜。
至于亲自投身战场,就更免了。一着不慎,就真会万一而死的。
而周密和崔瀺的出手寥寥,本身就是一种对各自阵营那拨顶尖战力的极大护道。
什么我们都在死战,凭什么唯独你们两位通天大人物死不得,敢说此话的,估计会死。
一位在那剑气长城战场,曾经抖搂出一副江河水卷图的女子大妖,见那老龙城战场又乌烟瘴气不像话了,便冷笑一声,祭出一幅群山图,峰如剑簇。
画卷一闪而逝,先是破开老龙城护城大阵,虽然被多位剑仙以飞剑穿破小半,又被其余练气士以术法打烂一部分,剩余半幅群山画卷依旧得以在老龙城上空展开,画卷朝下,群峰瞬间齐齐坠落,仿佛一把把巨大飞剑砸向老龙城用以护驾藩邸的第二道阵法。
大骊有剑舟?
数百峰如大飞剑,如一场滂沱大雨急骤垂打小圆荷。
宋睦在议事厅得知此事后,只是点了点头,依旧专心与大骊驻守武将和众多文武秘书郎,商议战场布局细节。
我是一位大骊藩王,不是什么上五境修士,庇护老龙城,凭借藩邸大阵硬扛也好,按照某些私下盟约,有那仙人一旁出手相助也罢,与我宋睦无关。
在白霜王朝化名曹溶的隐世真人,叹息一声,在眼见那女子大妖抖搂出画卷之时,他便几乎同时,拿出了一件珍藏大半辈子的压箱底之物。心疼,真是心疼。
是一本山水花鸟册,其中四季山水各一张,花鸟四张。皆是他亲笔手绘,颇为得意。
画册的无比珍稀,关键不在绘画,而在一张钤印一枚的藏印。
青冥天下白玉京三位掌教,都有落下印章,给这位并非宝瓶洲本土上五境的道门高真,好像“包圆了”。
那位代师收徒的白玉京大掌教,钤印有“道经师”。
二掌教,也就是曹溶的那位二师伯,真无敌的道老二,也破天荒拿出了一枚不轻易钤印的私章,“文有第一,武无第二”。
白玉京三掌教陆沉,也就是真人的师父,钤印“石至如今”。
大玄都观,老观主孙怀中,钤印“桃花又开”。
这四张山水画,都是师父陆沉帮忙求来的。
不然单凭曹溶一个陆沉嫡传的身份,又久不在青冥天下白玉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大掌教还好说,兴许问了就会给,可是心高气傲的二师伯,以及与那最跟白玉京不对付的孙老观主,都休想了。
剩余四张花鸟图,则是老真人自己请人钤印。
中土神洲龙虎山大天师,盖有一枚私人法印“雏凤”。
符箓于玄,钤印“一鸣惊人”。
这两位,都是中土神洲跻身十人之列的山巅老神仙,德高望重,道法极高。
北俱芦洲火龙真人的印章,是老神仙盛情难却,因为手边无藏印,便临时雕刻一枚,篆刻“叽叽喳喳叫不停”。
最后一张,印有一枚绣虎崔瀺的私人花押,“白眼”。
真人曹溶一口气先后撕掉四张山水图,捻住一张就丢出一张,张贴在那藩邸山水大阵之上,最终四季流转,宛如一座道场小天地,这座小天地委实不算小。尤其是那四枚最小不过拇指大、最大不过巴掌大的印章,蓦然变大,宝光流转,道法流溢,其中道经师三字,气象温和,大玄都观老观主的那四个字,则在其中一方天地开遍桃花,亦真亦假,曹溶师父的那“石至如今”,则有中流砥柱之气概,尤其是那曹溶师伯道老二的那八个金色文字,气势汹汹,锋锐无匹,也是唯一一枚主动攻伐大妖山峰飞剑的印章文字。
曹溶小心翼翼将剩余半本山水花鸟册收入袖中,苦笑一声,“真没脸去见师尊了。”
老僧打趣道:“瞧着挺值钱。”
曹溶笑道:“出家人眼中还有什么钱不钱的?”
老僧答道:“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先有后无还得再有个有,才是真无。”
曹溶称赞道:“好佛法。”
老僧无奈,“这……果然贫僧就不适合与高人打机锋,总是输多赢少。”
在那四季山河之一的画卷中,云开洞府,仿佛走出一位琼妃神女。大雪漫天,玉屑无数。
老僧说道:“这等隐秘至宝,大骊也未必记录在册的……”
说到这里,老僧哑然,那绣虎算天算地算尽人心的,还真不好说。
老僧当然是没见到最后一幅花鸟卷的“白眼”画押,只是按照常理去揣测。
曹溶笑道:“如今我那半个大师兄,正在老龙城内与桂夫人叙旧,我这当师弟的,总不好折了大师兄的面子。”
老僧恍然,“范家桂花岛的老舟子,经常路过蛟龙沟的。”
曹溶点点头。
之所以是半个大师兄,是师尊从未承认过此人是嫡传。
不过当年师尊泛海游历天地四方,老舟子负责撑船,与师尊一起远游,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他们这些个嫡传弟子,都认那老舟子是大师兄。
师兄老舟子的化名比较多,其中一个最为著名,顾清崧。在中土神洲曾经有个“故作轻松”的山上美誉,是出了名的硬脾气。
不管与谁厮杀,不管境界是否悬殊,对方什么天大的来头,顾清崧就从没怵过,也几乎没有怎么赢过,到最后次次还能不死,阿良,白帝城城主,火龙真人,“顾清崧”都招惹过,后来重新离开陆地,重返大海当起了撑船的老蒿公,据说是真不能再招惹更多了,免得后世年轻人追赶不及。
有那曹溶出手护阵,老龙城和藩邸都已经无忧。
宋睦在那议事厅,突然想起一事,沉声提醒道:“所有死在老龙城外的修士,哪怕是他们擅自离开既定战场,哪怕他们是不小心违例出手,但是战死就是战死,去提醒所有督战修士,这些练气士在大骊兵刑两部的录档,军功一律不许有任何折扣!”
一位文秘书郎说道:“此举有违国师订立的规矩。”
宋睦转头死死盯住他,“在老龙城,我说了算!你只管照做,国师想要问责藩邸,就来老龙城找宋睦!”
文秘书郎眼神熠熠,抱拳道:“领命!”
这位心情激荡的年轻文官,立即去飞剑传信此事。
这位大骊上柱国姓氏出身的意迟巷子弟,第一次由衷认可了宋睦的藩王身份。
一位大隋山崖书院的年轻君子,守在一座老龙城大阵巨大窟窿之一的后方,总计分出了三条战线,足可见这道大门的巨大,君子除了帮助大骊随军修士一起排兵布阵。每次只要灵气积蓄足够,就会倾力出手一次。
这次年轻君子的言出法随,就是轻轻默念了一句“青骑列阵三百万”。
所谓“青骑”,其实就是柳条了。
攒簇密集,很有气势。
杀那些并非修士的送死妖族,尚可,主要还是用来阻滞妖族大军的推进脚步。
一个观湖书院吊儿郎当的贤人周矩,前些年好不容易重返君子行列,结果在老龙城战场上立功不小,唯独在书院那边又丢了君子头衔,重新变成了贤人,起起落落何时休啊。
周矩在这之前已经出手数次,比那山崖书院的君子更夸张,这会儿正蹲在山崖书院君子身边啃神仙钱,嘎嘣脆,被他啃出了佳肴滋味。
一个年纪不大的随军修士,出身风雪庙兵家修士,负责护卫这位体魄孱弱的书院君子,简单来说,就是后者身陷死地,他得先顶上。没什么好奇怪的,大骊边军战场上,是随军修士常有的事。
他虽然沙场厮杀极为稳重,其实天生性情却是极为跳脱的,转头与更脾气相近的贤人周矩嬉笑道:“周大圣人,三百万,三万有没有?多了个百字?”
周矩一本正经道:“文字功夫,首要精妙,就是先以书页上的一股刀兵气震慑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也。你身为风雪庙首屈一指的绝对高手,这点道理都不懂,不成啊,不如以后去观湖书院跟我混几天。”
那位山崖书院君子只是言语一句,祭出柳条“青骑”大军赶赴战场后,便立即盘腿而坐,脸色微白,笑道:“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上瘾啊。”
观湖周矩和那风雪庙兵家修士,得闲时最大的乐趣,就是调侃他这君子,一口一个未来山长圣人。
那位君子却心知肚明,大隋山崖书院,如今山长已经从茅小冬换成了国师崔瀺,以后谁来当下任山长,根本无法想象。
谁敢去猜那头绣虎深不见底的心思。
周矩突然站起身,与那随军修士正色说道:“护住君子!”
身形一闪而逝,只见那大门附近,有个身穿宽大黑袍的妖族小娘皮,术法神通好生古怪,身躯瞬间化作千万只鸟雀,竟是将那些柳条青骑打杀殆尽。周矩要去会一会她!找机会拧掉对方脑袋再与她说一句卿本佳人。
另外一处战场上,形势更为险峻,哪怕有那北俱芦洲剑仙压阵,依旧险象环生,蛮荒天下的畜生,如蝗群一般涌入大门。
老龙城所有修士都不得不承认,这些妖族当真是不怕死。
妖族修士也与老龙城比拼了一番死士手段,双方礼尚往来。
一开始使得老龙城战场第一线修士损失惨重,直到藩邸那边文秘书郎,拼了命迅速翻检大量档案秘录,最终在一本比较崭新却并未记载出处的册子上,好不容易勘验出对方那拨妖族死士,“梦魇”和“窃脸人”两个身份,藩邸才找立即出了应对之策,飞剑传信所有剑修,告知寻觅这两种古怪修士的蛛丝马迹,才得以重新扭转战局。
一座小雷池凭空出现在战场上空,方圆数十里之内,雷电牵引,电光如白蛟,五雷如彩蛇,悠忽不定,鞭打大地。
一位两袖红黑两色的妖族修士,分别驾驭一条火龙和水蛟,往大门这边冲杀而来。
这道大门之外的遥远海面上,还有首次露面的一头大妖,是一骑策马持枪的金甲神将,踏波疾驰,去往老龙城。
虽然它不是什么境界巅峰的凶悍大妖,但是这一骑在昔年剑气长城战场上,其实极为瞩目,一身金甲极难摧破,以至于曾经被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列为必杀存在。
在剑气长城,这一骑尚且如此,在这老龙城又会如何?
有位道门符箓派真人,境界不高,金丹瓶颈,却精通文字符一道,如今配合一位书院大君子的口含天宪。
南海之上,一笔一划,生成文字。是那圣贤文章。
有位跻身托月山百剑仙之一的女子妖族剑修,年轻容貌,额头和脸颊处,依稀带有几分妖族真身特征,她竟是比那一骑金甲神将突进更快。
她也不御剑,每次跳跃,脚下就会自行出现一级白玉台阶,她身后宝光如一轮月晕,被老龙城那边飞剑或是术法,一击即碎,变成一把破碎不堪的镜面,只是瞬间就又合拢。她在那龙君把守的剑气长城修行数年,得到一份剑意“燃花”,飞剑“破镜”,本命神通“重圆”,飞剑与体魄皆是如此,再难死,当然在这种战场上依旧会死,但是身为剑修,一味怯战还怎么当剑仙。
再说了连那剑气长城战场都厮杀数年了,她还真不觉得会死在这么个小地方。
将来去那中土文庙大门外,递剑再死,倒也马马虎虎能够接受!
一位隐藏实力的老龙城地仙修士,暴起杀敌一大片,结果刚要得偿所愿,积攒了足够战功,能够凭此离开战场,返回一州腹地师门继续当那老祖师,结果被身后尸体堆里站起一人,明明是那面孔熟悉的宝瓶洲修士,给后者一爪掏走了心脏,连那颗金丹一并放入嘴中使劲大嚼,然后傀儡颓然倒地,犹有满嘴鲜血。
一个邻近此处战场的老剑修,元婴境,宝瓶洲当之无愧的剑仙前辈了,寻觅不见那鬼祟妖族的真身踪迹,只得退而求其次,祭出本命飞剑“”,以一大圈恢弘剑光将那尸体堆悉数笼罩,然后剑光轰然下坠,将那些尸体炸碎大半,少有全尸。
不曾想仍是那傀儡,骤然远掠,老剑修飞剑直去,
更不料那个先前胸膛被剖开的修士尸体,朝相反方向瞬间远遁逃离,与此同时,最早现身的傀儡身躯一软,就要跌入海中。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老剑修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就略微收敛剑意,只顺势将那那傀儡砍成两截,然后立即收回了飞剑,转去先斩杀那具没了心脏的尸体。那畜生真身定然在后者身上,剑光大作,气势如虹。
郦采无语。
你这花里胡哨的闹啥闹呢。
哪怕这位来自外乡的女子剑仙,确实早已经精疲力尽,仍是竭力祭出飞剑,一剑彻底击碎那个刚刚被拦腰斩断的傀儡,将真正隐匿于这副人族修士皮囊种的妖族地仙魂魄,一并搅了个粉碎。
瞥了眼那老家伙一样,郦采懒得说话,得回一趟老龙城喝几壶好酒提提神才行了,老娘先美美大睡一觉,再战。
至于那剑修瞧着很一大把年纪了,看元婴气象,算是新人,可一颗品秩寻常的金丹,倒是打磨不少年了,
怎的战场厮杀经验跟雏儿似的。
好像是个来自正阳山的“老剑仙”?
老娘的亲娘唉。
只说眼光和深浅和出剑之果决,别说我那猴精儿徒弟陈李,恐怕连高幼清那丫头片子,都要远远不如了。
只是那个正阳山老剑修,已经朝那位大名鼎鼎的北俱芦洲女剑仙,遥遥抱拳致谢。
不愧是浮萍剑湖的郦宗主!两洲修士都晓得了这位女子大剑仙的
好剑仙!剑术真真精绝,一把本命飞剑更是例无虚发,次次必有大斩获!
若是将来能够去正阳山祖师堂做客,定要执山上半个弟子礼,与郦宗主好好请教一番剑道学问。
郦采差点没翻个白眼回礼老剑修,她好不容易忍住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他娘的这种眼神要是搁在剑气长城,给旁人瞧见了,别说是隐官大人,就是自家那位小隐官,都要笑得满地打滚了。
剑气长城古怪多多,其中有个不那么起眼的小古怪,就是年轻隐官在战场上,每次收拾那些搬山之属的妖族,好像格外起劲。
郦采曾经私底下有过询问,与那袁首是有天大恩怨不成?只因为境界不够,所以只好暂时把火气撒在那袁首的徒子徒孙头上?
当时陈平安给了一个郦采只当笑话的理由,他说我和宁姚第一次豁出性命去联手对敌,都还是没能讨到什么便宜。
郦采只是纳闷,那袁首有对陈平安和宁姚出手过吗?或者是与哪头搬山之属的飞升境大妖,在战场上狭路相逢,只是没能打得惊天动地?就像年轻隐官与那斐然切磋一番,就很快擦肩而过了?
郦采御剑返回老龙城内城,喝酒去。其实当下的御剑之姿,已经摇摇晃晃,女子好像已经醉酒。
去他娘的仙人境,这下子是真没戏了,连仅剩的一线机会都给老娘自己祸祸没了,能怨谁,怨酒吧。
暂时依旧不在老龙城战场的登龙台,王朱已经恢复几分,能够起身而坐,她身上这件法袍,远古龙袍样式,与后世帝王龙袍出入不小。
曾是老龙城上方的那座半仙兵云海,加上与一副走渎遗蜕炼制融合,成为一件当之无愧的仙兵。
台阶地步那个坐着发呆的黄衣童子,突然站起身,板着脸说道:“马苦玄,请止步!”
除了肩头蹲着一只猫的马苦玄,还有贴身婢女数典,以及马苦玄在前些年收取的一位嫡传弟子,也是他给取的名字,忘祖。
那黄衣童子对此最是心中不快,忘祖?那么与我家主人化名之一的“王朱”,岂不是有些谐音了?
马苦玄笑问道:“小爬虫,当年在泥瓶巷就只会满地跑,好不容易能够说话了,多多珍惜,别一心求死。”
黄衣童子说道:“打蛇看主人。”
马苦玄看着那条昔年骊珠洞天的额头虬角四脚蛇。
后者后退一步,后脚跟磕在了台阶上。
坐在台阶顶部的王朱一挥袖子,将那看门都不会的废物拍飞,俯瞰那泥瓶巷马苦玄,“来这里做什么?”
马苦玄刚要抬步前行去往登龙台,王朱眯起眼,“先想好了。”
马苦玄倒不是怕她,只是飞升境的体魄,又不是飞升境的修为,他马苦玄一直被当做擅长厮杀的人物,其实保命功夫才是最拿手的。
马苦玄只是不愿惹她生气,王朱当下心情本已不佳,没理由为了他心情更坏。
所以马苦玄就那么抬头看着她,问道:“我争取帮你找回一点场子,只能说争取。”
王朱满脸冷笑。
一个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口气倒是比那中土神洲十人之一更大了。
马苦玄微笑道:“又没说宰掉那绯妃,我这个人最不会做梦了。”
那个中土神洲的十人之一,老剑修周神芝,是给一头王座大妖活活打死的。
当然这与周神芝在那山水窟接连大战极有关系,但是飞升境之间的厮杀,胜了对手与杀掉对手,差别太大,实在太大。
绯妃同样作为蛮荒天下十四王座之一,马苦玄又不傻,要去战场送死,找机会远远招呼就可以了。
如今的战场,某些被绣花和周密上心的存在,多半一出手一现身就会死。
眼前这个泥瓶巷王朱,不就挨了那袁首倾力一棍?
马苦玄其实如今在老龙城这边饱受非议,有些是觉得他既然身为数座天下的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又能够敕令神灵攻伐天幕,那就应该在老龙城战场第一线厮杀,立下与身份相符的战功。也有些则是觉得马苦玄作为宝瓶洲修士年轻第一人,实在太过孤僻,应当学一学那风雪庙剑仙魏晋,胆敢次次问剑强者。
马苦玄除非亲耳听到,一般也不计较,有次在老龙城藩邸外城,凑巧真听到见到了,他也就是当面撂下一句,“候补十人之一的头衔,又不值钱,送你了,然后你去送死吧。”
王朱始终没有再言语,只是转头望向北边。
整个南岳地界周边,搬山猿,撵山狗,符箓一派的黄巾力士、银甲力士,还有墨家机关师打造的傀儡,还在不知疲倦地打造出层层战线,只要大骊王朝还有钱,又有北俱芦洲作为依托,所以人力物力其实都不是问题。
坚壁清野?不需要。老龙城失守之时,不会留下任何物件给妖族,只会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废墟。
此后哪怕任由妖族大军一路推进到南岳山脚,一样如此。
马苦玄就只是安静看着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子。
很好,当年在骊珠洞天,她就是最不一样的,如今所幸还能依旧如此。
她在泥瓶巷,他在杏花巷,不常相见,最多次数,是每天清晨时分,在那铁锁井旁,看她假装吃力地汲水挑水,就觉得真是可爱极了。有些时候她会经常睡懒觉,就会晚些出门挑水,那他就多蹲一会儿。总能见到的。
马苦玄突然以心声问道:“那个隐官第十一,是不是你的真正结契人?”
王朱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笑眯眯道:“以前没打死你,以后说不定哦。”
————
桐叶洲。
桐叶宗关押了一大拨年轻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桐叶宗最为拔尖的天才修士。
不那么出类拔萃的年轻人,都死了,而且是死在了自家祖师堂老祖师、供奉和客卿手上。不然在甲子帐那边没办法交待。
说是关押囚禁,当然是真,仙家酷刑都不缺,只不过其中六个资质最好的,是被关在了玉圭宗的梧桐洞天破碎遗址内。
李完用,秦睡虎,杜俨,于心,傅海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就成了玉圭宗祖师堂嫡传的外乡人,王师子,金丹瓶颈剑修,并且很快就会在此破境。
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当时极力坚持要留下左右的玉圭宗“孽徒”。
就连那个当年差点因为左右而剑心崩溃的李完用,也是同样的选择。
至于玉圭宗宗主,仙人境剑修傅灵清,早已战死。
若非如此,大概如今的玉圭宗,祖师堂香火已经半点不剩了,彻底断绝,就换了个都不知道能够流传几年的好名声。
玉圭宗新任掌律老祖师打开山水禁制,来到那处占地不过方圆十数里的破碎遗址,相较于当年那座完整的小洞天,破落户得令人发指了。
老人没有继续往前走,而那六个年轻人,有些人继续潜心练剑,有些人则抬头望向他,视线中有仇恨,有悲苦,有不解。
老人没有解释半句,反而还有几分故意为之的神色不善,好像此次前来,只是防止这些宗门叛徒有任何不轨谋划。
老人只是扫了几眼,很快就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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