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人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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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敦促他:“回一下,你必须回一下。不然你可能会后悔遗憾一辈子。”

        出差途中的某一天,邹峰独自一人滞留在航班延误的机场,过完了所有第二天要讨论的议题,无所事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冲动地掏出了手机,想给宁筱曦发一条信息。

        他本来写了很长的一段话,自己又觉得可笑,全删掉了。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手欠,他跑去机场的商店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店员帮他设密码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宁筱曦的生日——如果愿意,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早在看她简历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的生日,记得当时他心里还轻轻哼了一下:居然是个狮子座。

        啧,一点都不像。

        而现在,邹峰觉得,像,可太像了。小狮子平时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可抬起手来扇人一巴掌,真凶。

        也真疼。

        小姑娘那一晚义正言辞的表情,在这几周里,一直时不时闪烁在邹峰眼前。哪怕他把自己累到了窒息的地步,在停下来喘息的瞬间,那一幕都会固执地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那个表情,那些话,仿佛一盆兜头凉水,无情地浇灭了那一刻他心里肿胀得快要撑破他身体的炸药包。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想要的,也是她想要的。

        香格里拉临别那个夜晚,她明明想要的。

        温泉酒店的那个夜晚,她也明明想要的。

        甚至,就在她说那些话之前,她的身体也诚实地告诉他,她想要他。

        在邹峰过往的恋爱经历中,这,足够开始一段亲密关系了。

        可是,那一晚宁筱曦把他推开的坚定的小手,好像一把锤子,敲碎了邹峰脑海里的一个壳。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在职场里他喜爱欣赏宁筱曦的聪明与坚强,勤奋与担当,但他私下里,确实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她看作梅里雪山脚下的那只小白兔。

        那种抱在怀里很舒服,逗弄起来很开心,恨不得抱回家养起来的小白兔。

        然而,真实世界里的她,特么哪里是什么梅里雪山的兔子?

        她,简直活脱脱就是梅里雪山本山!

        邹峰突然就琢磨过味来了。

        ——宁筱曦27年的生命中,从没有一个男人真的征服过她。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是山,她自在地坚定地脚踏大地,你来与不来,她全不在意。

        你若以为她单纯随和,天真洁白,就想带着征服她的心与她亲近,她就会轻轻一笑你的自不量力,或者干脆来场雪崩,直接掩埋了你。

        可仔细一想,这也合理。

        若不是如此,这样可人意的姑娘,早不知道被多少大灰狼排队等着抢走了。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邹峰在此时此刻才碰上?

        爱情这东西啊,其实对做金融投资出身的邹峰来说,是一个从没考虑过的项目。因为,不论是从收益,成本,风险还是机会成本来看,这都是场极其不划算的游戏。

        可是,你怎么跟梅里雪山讲投资四要素呢?

        对着一座雪山,你唯一要做的决定就是,你到底要不要爬这座山,以及你为什么要开始去爬这座山。

        一个决定而已。

        也许会半途而废,也许会艰难险阻,也许会在登顶前的一刹那遭遇万不得已,但你想不想看那一路的风景?想不想邂逅中途的神迹?

        邹峰喉结滑动了几下,从床头拿起烟,想了想,又把烟放下了。

        掏出手机,给徒步的同伴九哥发了条微信。

        [我明天不走了,直接回拉萨]

        怕九哥废话,又发一条。

        [家里突然有事]

        打完了,自己看着“家里”两个字,心里都觉得有点可乐。

        因为很多年,他都没有用过“家”这个字了。

        可是,就在刚才,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年夜里,有个丫头在b市,对他说[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么,就回去吧。

        走库拉岗日有什么意思,还是回去攀登个梅里雪山吧!

        大年初二一早,宁筱曦就决定回去加班了。

        其实大年初一一整天,她就在家里从6000米垭口倒推了一遍所有的关键指标和要做的事情,宁筱曦就立刻坐不住了。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这是必须翻过去的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为她若失败,邹峰就会万劫不复。

        这天早上7点,宁筱曦就醒了,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她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大干一场的冲动和力量。

        她几乎是哼着歌出门的。

        推开单元门,她张开双臂,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早上寒冷而……咳咳咳……污浊的空气。

        这几天的烟花爆竹真是戳的人肺管子疼,呛得宁筱曦弯了腰。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大登山靴。

        宁筱曦呆了,一边起身,一边从登山靴往上看:猛犸象冲锋裤,领队级冲锋衣,硬朗清晰的喉结,线条清晰的下巴……

        等看到邹峰那张脸时,她就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僵住了。

        那张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而穿着一身户外装的邹峰,比任何一刻都像……哦不,此时此刻的他,根本百分之百就是大山里的云骨!

        只是这张脸啊,憔悴,疲惫,甚至还有点胡子拉碴,可是那双掩映在浓密睫毛后的男人的眼睛,却依然黑亮得像一双黑曜石。

        他开口了:“宁筱曦。”

        嗓音嘶哑而低沉。

        宁筱曦呆呆地看着他,足足看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喃喃地说:“你不是……在库拉岗日吗?”

        邹峰往前跨了一步,微微抬起手臂,看起来是想伸手抱她,却终究又把手垂下了:“我心里放不下……公司的事,提前赶回来了。”

        他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先从库拉岗日地区包了一辆车,下午回到拉萨机场,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成都的航班,又从成都转机回到b市,因为飞机延误,他凌晨五点才落地。

        明明迫不及待,明明归心似箭。上了机场的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宁筱曦家的地址。到了这里,却觉得不应该打扰她过节,只想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抽几支烟就走。

        心里当然有点隐隐地期盼,想着,也许能正巧遇到她推开那扇门。

        可是真地见到这个姑娘了,邹峰却怂了——因为她眼中那条件反射一样的惊吓和退缩。

        宁筱曦的心砰的一跳。

        大年夜的时候,他人还在与世隔绝的西藏山南地区的大山里,不过二十几个小时而已,他是怎么突破结界跑到自己的眼前的?

        难怪这一刻的邹峰,看起来是这么疲惫,这么单薄,这么脆弱。

        一股心底的疼,混着刚才呛到的灼烧感瞬间激怒了宁筱曦。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拧起了小小的眉头,声色俱厉。“干嘛这么折腾自己?你不要命了吗?啊?”

        邹峰垂头看着面前这个奶凶奶凶的姑娘,突然意识到,她这不是在撒娇,而是真的生气了。

        原来她真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的生气,是因为他又打扰了她?还是有一点点……心疼他?

        他轻声说:“5点下的飞机。”

        宁筱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声势也更壮了:“5点?!你不赶紧回家睡觉,跑我家来干嘛?”

        一转头,看见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重装包,旁边很多个烟头。

        宁筱曦气得脑仁都疼了:“你等了多久?有什么事,你不会发个微信说一声吗?你在这等这么半天,不觉得冷吗?”

        不觉得冷吗?

        不觉得冷吗?

        不觉得冷吗……

        这声音,这语气,依稀就像小时候,奶奶给他冬天加衣的时候,心疼地问他:小峰,你不觉得冷吗?

        已经多少年了,他的生活中,再也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邹峰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宁筱曦扯进了怀里。

        身上的衣服是脏的,可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他说:“我就是回家路上顺道过来看一眼你是不是还生气,不然……”他低声说,“我睡不踏实。”

        宁筱曦撞进他怀里,眼睛一下子就不争气地湿了,嘴上还不肯认输:“那你看到了,我现在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特别生气!”

        本来还有一句“你睡不踏实跟我有什么关系”,但……终究是说不出口。

        “哧……”头顶上传来邹峰的笑声,那股热气甚至吹动了宁筱曦的头发,他好声好语地说:“好,你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生气。我知道了。”

        这一刻,宁筱曦的鼻子里,都是邹峰风尘仆仆的男人味道,那种味道,奇怪的混合着体温,汗液和他独特的月下青松一般的体息。闻起来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又那么陌生和令人怦然。

        就连这个城市污染的空气,突然都变得好闻起来。

        宁筱曦甚至还贪婪地多吸了一口气,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把推开了他。

        大白天的,这还是在她家门口。遛早的邻居们随时经过都能看见,成何体统!

        她立刻四处环顾了一下,往回退了一步,局促地低头说:“那你,先回家休息。”

        然后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怎么就是抵抗不了他的男色呢!

        她不是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设置好边界了嘛。

        怎么他真人一出现,就这么快又突破了她的防线呢?

        邹峰看看面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不肯抬头的姑娘,收了笑:“你这么早出门,去哪里?”

        宁筱曦抬头,四处环顾:“我去办公室。有些事需要做。”

        “那我……”邹峰刚要接口。

        宁筱曦飞快地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邹峰,你赶紧回家休息。真的。你的身子就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工作上有什么重要的事,等你把自己洗干净了,睡醒了,头脑清楚的时候再说。”

        好像是觉得这几句话语气太过强硬,她最后又放柔了声音,轻声说:“行吗?”

        邹峰不是没有感觉出宁筱曦的逃避,但只沉默地与她对视了两秒,就咧开嘴笑了:“行,那你至少让我送你上出租车吧?”

        宁筱曦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连头都没敢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躲债呢,而债主,就是邹峰。

        等车拐过街角的一瞬间,宁筱曦才转头看了看身后。

        那个一身户外行装的男人,背着大重装包,依然站在街边,在寂寥的节日街道上目送着她远去。

        那么违和,那么孤单,又那么温暖。

        宁筱曦重新坐正了身子,眼睛看向窗外。

        这个城市,突然重新变得熟悉而亲切起来。

        到了公司,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之后,宁筱曦才轻轻地长吁出一口气。

        然后打开了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她转过身顺手去撕下过去几天的台历,露出了今天的那一页:

        [二月十四日:宜彼此拥有]

        [我会打车穿越全城来见你十分钟。]

        [我会彻夜在外等待,假如我觉得你会在早晨打开门。]

        啊,今天居然是,情人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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