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酒意(1 / 2)
第055章酒意
像永安侯府这样的百年世家和书将门第, 府邸多有讲究,府中的布置和景致不少都出自于典故,有迹可循。
李裕早前没来过永安侯府, 原本想让温印他这是府中何处,但李裕刚开口问起,龙凤胎里的小鹿就已经抢着开口了,“姑父,这里有一面石磨盘, 在长廊初始的位置。从长廊过, 就要先踏过这个石磨盘,叫‘石(时)来运转’。”
李裕低头看了看脚下, 果真是个石磨盘的形状, 他们真是踏着石磨盘走上长廊的。时来运转, 是吉兆。
李裕笑了笑。
小鹿刚说完,瑞哥儿也不甘落后,“石磨盘上的纹路是星宿, 取义斗转星移, 时来运转。”
李裕仔细看,这处石磨盘也很别致, 古色古香, 上面的纹路和痕迹昭示着年代久矣, 应当是祖上传下来的,许久之前就有了。
长廊两侧都有景致,从哪个位置看出去的景观其实都是不同的, 瑞哥儿会告诉他,哪处有山海秋色,小鹿也会告诉他, 哪里是高山流水。
这些雅致都蕴含在不起眼的景观里,便是世家底蕴。
这一路是轮不到温印开口了,龙凤胎你一句我一句,李裕轻声道,“他们知道这么多?”
李裕是觉早前小觑龙凤胎了。
他一直觉得龙凤胎年幼,好玩也好动,但不知道这些典故信手拈来。
温印悄声道,“哥哥还在的时候,时常带着他们,也一遍遍温和耐性同他们说,看得多听得多,自然而然就会了,不是特意背的。”
说起温兆,温印眸间多了几分温和。
李裕也想起温兆来。温兆确实温和耐性,那时在边关,到处都是尸山血海,他们躲了不知多少追兵,还是一眼见不到头。
他那时心中其实有些绝望,但温兆没有。
温兆一遍遍告诉他,快到了,殿下再等等,有援军了,快到援军处了,前面就是援军,他听到声音了……
他每次都打起精神来,但发现温兆在说完这些之后,他们其实已经又走了很远,却都没有温兆方才口中说的援军,声音和安稳之处,这些都是温兆安抚他的……
他受了伤,一直都是温兆背着他,温兆没有沮丧,但反而沮丧的是他,“温兆,你又骗我。”
温兆温和笑了笑,同他道,“那我同殿下说说我们家龙凤胎。”
他知晓温兆其实已经很疲惫,但怕他失望,或是坚持不下去……
他也受了伤,人在受伤的时候就会迷茫,有时候,甚至找不到出路。
他就找不到……
但他一直有温兆陪着,也听了龙凤胎很多事。
“龙凤胎里一个叫小鹿,一个叫瑞哥儿。”
他原本很沮丧,也不怎么想听,只是不想扫温兆的兴,但听到温兆说起名字,他也忍不住好奇,干涸的嘴唇轻声问道,“为什么一个拿动物做小名,另一个不是?”
他好奇就好,温兆唇角也干裂了,却笑道,“小鹿这个名字是我妹妹取的,她说麋鹿骄傲,希望龙凤胎里的姐姐,日后会是个骄傲的姑娘,我觉得很好。”
温兆说起这些的时候,言辞间都是骄傲,李裕能感受得到,温兆也朝他道,“我妹妹也是,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是李裕有一次失去意识前,迷迷糊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温兆说的是温印。
一个有主见,又骄傲得像麋鹿一样的姑娘……
李裕收起思绪看向温印。
温印正在打量着周围的禁军,基本两三丈就有一个禁军在值守,很密集,应当连大理寺牢狱都未曾这么有这么密集的看守过。
光是这些禁军,应当都比侯府中的下人要多得多。
远远看去,像是整个侯府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这阵势,怕是天家祭天的时候才有的隆重,看来是真怕永安侯府将李裕给“吞”了。
这还只是在京中,永安侯府内,去定州的一路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什么?”李裕问起。
温印回神,“没什么。”
她是在想,李裕昔日是储君,这些禁军都是随行护卫的;而眼下,却都成了看守他的人,他心中不会不恼意,介怀,只是未说。
温印轻声,“你没事?”
他会意,淡淡垂眸,“没事。”
言辞间,很快到了偏厅处,偏厅中也满满都是禁军,比方才长廊处还要密集些,温印料想这几日应当都是如此。
偏厅苑中,温印远远见到祖母和父亲,早前归宁时还是她一人,眼下是李裕同她一道。
“小鹿,瑞哥儿。”庄氏唤了龙凤胎一声,“姑父和姑姑要去见曾祖母和祖父了,来娘这里。”
龙凤胎听话点头。
早前庄氏就同两人说好过,李裕放下小鹿,温印也松开瑞哥儿,龙凤胎朝李裕和温印两人道了声,“姑姑,姑父,晚些再找你们玩~”
“好。”温印应声,龙凤胎就乖乖去了庄氏身侧。
温印再抬头,已经见祖母和父亲起身。
李裕牵了她的手一道入内,这次温印没再多看他,好像这一路已经习惯。
即便是废太子,李裕也是天家血脉,于情于理,老夫人和永安侯都应当起身相迎。
李裕目光看向永安侯,永安侯一直在朝中,李裕早前就很熟悉,而老夫人处,他见过的次数少,但也有印象,李裕才松开温印的手,朝着老夫人和永安侯拱手,“见过祖母,岳父。”
老夫人轻叹,“折煞我这老婆子了,快起来。”
老夫人开口,永安侯便没再开口。
李裕温声朝老夫人道,“李裕如今是庶人,无非是向祖母和岳父问候,哪有折煞一说?”
李裕已经能平静说出这话,而非自暴自弃,老夫人眼中都是欣慰。
永安侯适时开口,“都坐,别站着了。”
厅中才都回过神来。
温印上前,扶祖母回主位落座,父亲也在一侧落座。
李裕也一道上前,“早前昏迷未醒,阿茵一个人归宁,眼下,当把敬茶补上,还请祖母,岳父受礼。”
温印刚扶祖母落座,听到他说这句,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去,李裕早前没同她商量过。
纯属自由发挥……
果真,祖母和父亲都转眸看向她,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方才李裕口中那声“阿茵”也唤得炉火纯青,阿茵是她的闺名,旁人不会告诉李裕,只能是她自己,再加上刚才李裕一口一个把敬茶补上,不说祖母和父亲,就连温印自己都觉得有些浮想联翩了去……
李裕的身份特殊,永安侯也需在心中斟酌,有永安侯在,老夫人便未出声。
永安侯不由多看了温印一眼。
温印:“……”
稍许,永安侯向老夫人道,“人之常情,也不算逾矩。”
老夫人跟着颔首。
刘妈会意。
当即,就有丫鬟抱了蒲垫上前,早前温印回门代替李裕敬茶的时候,就是跪在蒲垫上敬茶的。
“不必了,颔首致意,心意到了便是礼数。”永安侯每一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刘妈也备好了敬茶时要给新姑爷回礼的红包,逐次放在老夫人和侯爷一侧的茶几上。
李裕先行至老夫人跟前,刘妈从身侧的丫鬟手中端起茶盏,双手递给李裕,“请新姑爷给老夫人敬茶。”
李裕从善如流,“祖母请喝茶,祝祖母福寿绵绵,松鹤年年。”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胜在眉目间的清朗俊逸,早前是天之骄子,眼下亦带了少年天生的阳光,很容易让人不想移目。
“好。”老夫人从他手中接过茶盏,又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又将一侧的红包拿起,递到他手中,“愿你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日子和和美美。”
李裕双手接过,“多谢祖母。”
黎妈上前,李裕将红包递给黎妈收着。
李裕又行至永安侯跟前,如法炮制,“岳父请喝茶。”
永安侯在朝中,他自己眼下的身份特殊,说什么祝词都不好,索性不说,厅中都心知肚明。
永安侯接过茶盏,也轻抿了一口后放下,将红包递于他手中,轻声道,“身体康健,否极泰来。”
是一语双关,但寻不到错处。
李裕接过红包,“多谢岳父。”
永安侯伸手扶他起身。
李裕又将红包递给了黎妈,黎妈一并收着。
温印从开始就在一侧看着,看得忘了眨眼,不得不说,李裕的一系列礼节和气度都让人赏心悦目,他敬茶,比她早前敬茶得时候舒服多了。
但为什么舒服,她也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父亲开口,“坐,别站着了。”
李裕牵了她的衣袖一道去一侧的偏位落座。
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庄氏一共带龙凤胎去过离院两次,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勉强说他两人还好,老夫人一听就是不怎么好,但怕她担心,特意反着说的。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龙凤胎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和姑父还有姑姑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场景。
老夫人精明,光是听龙凤胎的描述就知晓他们两人之间亲近,再加上庄氏也提起,老夫人慢慢放下心来。
这次从入偏厅,李裕就牵着阿茵,阿茵也没不习惯的举动。方才,又熟悉自然扯了她衣袖,阿茵便同他一处,老夫人看在眼里,也心底澄澈。
“早前听说离院大火,可要紧?”归宁时总要寒暄,偏厅大门又大氅着,禁军塞满了整个苑中,府中还有东宫的耳目,没什么能遮掩的,永安侯光明正大寒暄。
李裕应道,“劳岳父记挂,院中都还好,也都是阿茵在操持。”
一句话转到温印处,是体现尊重,也顺带将话带到了温印这里。李裕是储君,很清楚话怎么说,事怎么做。年纪不大,但圆滑世故。
永安侯是熟悉李裕的,老夫人见得少,但越看越觉稳妥。
温印接着李裕的话道,“那处苑子原本就年久失修,很容易失火,早前是没人住,人一常住,就容易走水。提前暴露也是好事,人都没事,就烧了些苑中的物什,但不能住了,已经重新让人在起图纸,苑子会重建,等过完年关,开春就能动工。”
温印徐徐道来,也解释得清楚,早前老夫人和永安侯心中的顾虑也去了多半。
老夫人又问起,“那,眼下住在院中何处?”
“梅苑中有处赏梅阁,是座两层的阁楼,寒意窜不上来,比早前的屋子好多了,而且视野宽阔,也赏心悦目。若不是主苑走水,还发现不了这处好地方。”温印也是极会说话的人,被她这么一说,坏事变好事。
李裕笑了笑。
老夫人放心了,这又看向李裕,“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都知晓他昏迷了这么久,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人问起也是常理。
“劳祖母记挂,好多了,就是太医看过,说还要将养。”说着说着,又迎风咳嗽了两声。
温印:“……”
温印差点都信了。
听到李裕咳嗽,老夫人还是紧张起来,唤了声“刘妈”,刘妈赶紧上前,换了杯温水给他润喉。
老夫人又叮嘱了声,“府中这两日的碳暖添足些。”
“老奴省得了。”刘妈应声。
老夫人又继续问起,“离院里的厨子可好,做的东西殿下还用得习惯吗?”
李裕温和应声,“祖母,习惯的。”
温印也道,“离院的厨子是黎妈从侯府带过去的,变着方子挑着爱吃的做。我这趟回京有些畏寒,让黎妈请了林家铺子的胡师傅食疗,每日都有菜式送来。”
“那就好。”老夫人放心了,便又朝黎妈吩咐道,“黎妈,你告诉刘妈一声,这两日在府中,让府中挑他们爱吃的菜做。”
“是。”黎妈也应声。
老夫人是内宅妇人,问起的也多是后宅中的事,温和亲近,没有谄媚,亦无奉承,更没有落井下石。
母后过世得早,父皇又忙于朝政,除却年关时同父皇在一处话家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李裕看向老夫人,心中莫名亲切。
永安侯一直没怎么说话,等老夫人这处同李裕说完话,永安侯这才开口,“去书斋。”
归宁都是男子一处,女眷一处。
李裕也起身,临行前未忘同温印说声,“你先同祖母一道,我去去就来。”
诸事有交待,亦温和,永安侯看在眼里,“走。”
“好。”李裕与永安侯并肩。
放在早前,两人是君臣,断然不可并肩而行,而眼下,两人走在一处,永安侯年长,沉稳,背影也要高出李裕许多,是亲近的长辈同后辈一道的模样了……
人都走了好远,温印的目光还落在他们两人的背影上,莫名觉得踏实温和。
“阿茵?”老夫人唤到第三声上,温印才回过神来,“祖母?”
“来祖母这里。”老夫人开口,温印上前。
老夫人温声道,“他同你父亲在一处,别担心。”
她,担心?
温印愣住,“不,不会啊……”
她该有什么好担心的,温印绕到祖母身后,“我给祖母按按肩。”
老夫人笑起来,“你呀,难得回来,同我说说话就好了。”
温印笑道,“一边按肩一边说话,也不耽误。”
龙凤胎也想要同曾祖母和姑姑一道玩,庄氏温声道,“我们先去苑中玩一会儿,晚些再同曾祖母和姑姑一处,曾祖母和姑姑许久未见了,让姑姑同曾祖母好好说会儿话?”
龙凤胎虽然不情愿还是懂事应好。
庄氏领了龙凤胎离开,老夫人这才小声问道,“殿下待你可好?”
温□□中飞快揣摩着祖母这一句话要问的意思,很快会意,支吾道,“嗯,好……”
老夫人看她。
她再次应道,“挺好。”
老夫人特意道,“我怎么方才看着,他没说话的时候大都在看你,就是说话,余光也都落在你身上。”
温印:“……”
温印解释,“他第一次来侯府,紧张。”
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怎么觉得你也紧张?”
温印撇清干系,“我是许久没见祖母了,激动。”
老夫人不由笑起来。
温印岔开话题,“刘妈,我想喝酸梅汤了。”
刘妈诧异,酸梅汤是夏天喝的,眼下都快年关了。
温印撒娇,“我就是忽然想喝了。”
老夫人叹道,“去给她弄,从小就惯坏了的,要是不给她喝,她稍后能吃冰。”
温印笑开。
刘妈连忙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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