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五好筒子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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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芳,  不要哭了。”看向仅剩的妹妹,林佩娥依旧温柔,甚至想伸手替她挽一挽耳边因为挣扎而垂落的发丝,“这些事情都是我自愿做的,  等一切结束后,  你好好活着,  就是大姐最后的心愿了。”

    “姆妈她没有,  她没有想赶尽杀绝。”林芝芳抽噎着突然道,令所有人不解。

    林芝芳努力平复着呼吸,  这些日子经历种种变故,她也苍老了许多,  “我听到过姆妈的脚步声。”

    云安突然想起了,  “五好筒子楼”的副本任务发布时任务详情里曾描述过,  林世强曾经在家里听到过不属于陈芳的脚步声,  所以才心生疑虑。

    后来大家都知晓了这脚步声是太姥姥发出的,这一点也没有人深究下去,  现在林芝芳突然提起,又说太姥姥没有对林家人赶尽杀绝的意思,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云安看向了陈芳,  陈芳皱起了眉头,  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不确定道:“林世强还清醒着的时候是和我说过,  他说家里有脚步声,  而且脚步声有点奇怪,像是有人……有人拖着腿走路,  一瘸一拐似的。”

    陈芳话说出口后,  几位玩家立刻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太姥姥的腿是没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太姥爷的腿,他死于腿部感染,死的时候受伤的腿已经完全坏死,不能走路,勉强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得拖着走。

    “可是从头到尾不就是太姥姥吗?”夏宛不解,除了在重置空间里他们冒充过太姥爷之外,太姥爷从未在这个副本里出现过,若是他出现,玩家们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捕捉不到。

    “是她,也不是她。”金子吟像是明白了什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夏宛不满的肘击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说清楚!

    “她把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云安喃喃道,拖着腿走路的声音他也听到过许多次,但是他从未想到这方面,竟然是这样!

    “一半是她自己,一半是太姥爷。”云安道。

    一个连死都不愿意拖累孩子的母亲,在死后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将孩子们一个一个杀死吗?

    这个问题或许连太姥姥自己都得不到答案,一颗心如被烈火烹炸般痛苦,最后她将自己分裂成了两半。

    似乎所有的痛苦都从丈夫离世后开始施加在她身上,她开始幻想,如果丈夫还在,也许她的生活不会那么艰辛,等年岁逐渐增长时她也不需要忍着身体的疼痛勉强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活着,在弱肉强食的村子里为自己为孩子们拼出一块土地。

    等孩子们都长大了,要结婚生子了,她也有她的依靠,不会流离失所,有固定的住所,可以不用很大,吃的也不用很好,白菜红薯都能果腹,只要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天睁眼就是漫长且无法排解的寂寥。

    如果孩子们欺负她,也会有人替她出头,狠狠教训他们,不能这样对含辛茹苦养育他们长大的父母。

    多好啊,如果她的丈夫没死。

    在她的期盼中,她的丈夫终于又回来了,他细心呵护她,帮她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她又有了家。

    夏宛眨了眨眼睛,女孩的心思总是细腻些,她明白了云安话里的意思,“太姥姥她心中有怨恨,可是母姓的本能约束她不能伤害孩子,于是她幻想太姥爷重新回到了她身上,替她报仇……”

    所以才会有林世强、云安等人听见的那奇怪的脚步声,像拖着某种重物在行走,实际上是太姥姥一瘸一拐走路的声音。

    一个母亲,不会怨恨孩子。

    但她在拥有“母亲”这个身份之前,她先是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她可以怨恨那些伤害自己的人,可以报复,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

    可是这个答案,让云安感到更悲伤了,母亲的身份对于太姥姥而言如同一道枷锁,在死后让她都无法解脱。

    “大姐,停手吧。”林芝芳颤颤巍巍的朝着林佩娥走去,脚步缓慢但很坚定,在路过花弶身边时,花弶忽然伸手抓住了林芝芳的胳膊,让她坐在了凳子上。

    “奶奶,很危险,您还是坐着比较好。”花弶道。

    云安不解的看向花弶,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

    旁人或许不太确定,但云安很确定,林佩娥想要杀掉在场所有人,只有一个办法,花弶来做这把锋利的刀,也只有他能办到。

    可是林佩娥的杀人动机确定了,花弶帮林佩娥的目的是什么呢?

    花弶会出现在不同的副本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他就像是一个隐藏着的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克制守礼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很少插手副本里故事的走向。

    云安与他共同经历了两个副本,非常清楚这一点,系统也曾提醒过他,花弶此举也是为了避开主系统的“监视”,一旦被主系统察觉花弶拥有自主意识与强大的能力,那么会被主系统立即绞杀毁灭。

    可是这一次,花弶像是完全抛开了这一点顾虑,“大杀四方”。

    如果不是他的应承允诺和行动,也不至于走到现在两相对立的这一步。

    云安咬了咬唇,他原以为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时刻里他对花弶的了解更深了一点,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花弶身上环绕着的迷雾,他看不清楚。

    “佩娥奶奶,你要清楚了,这仇你到底要报还是不要报,左右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花弶的态度随意,就好像在问早餐吃什么一样。

    他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姿态最轻松的,掌握着生杀大权,他话音刚落,云安就听见身边的陈芳呼吸猛然一窒,看上去紧张极了。

    林佩娥若是真的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今日场面绝对会有伤亡。

    没有急着马上回答花弶,林佩娥站立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痛苦、愧疚、不忍等等情绪,林芝芳虽然被桎梏着无法再靠近她,嘴上却没停下来过。

    “大姐,姆妈如果清醒,不会想看到我们骨肉相残、两败俱伤的结果。”林芝芳苦劝道,她非常清楚,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来劝林佩娥回心转意,那这个人只可能是她。

    林芝芳没想明白怎么突然一下都变了,敬爱的大姐成为了手足相残的凶手,自己疼爱的孙儿花弶成为了她的帮凶。

    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花弶还是那副帅气得不行的模样,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没有变,和在家时的一样,可林芝芳就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可眼前的孙儿让她心生恐惧。

    林芝芳没有久坐,她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花弶不让她靠近林佩娥,她也没有强求,反而回退到了云安身边。

    花弶也不着急,没有催林佩娥,甚至像是没有发现林芝芳远离自己的举动,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群玩家们,像是在看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佩娥奶奶。”金子吟忽然开口道,少年清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坚毅,他看了看身边坐在轮椅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林世强,他很快就要死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很少很少。

    金子吟吸引了林佩娥的注意,但林佩娥看向他的眼神却算不上友善,甚至还带着隐隐的警惕。

    这种态度,很不利于金子吟接下来要说的话和想要拿出来的东西。

    夏宛站在金子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未言语,默契的换了站位,夏宛在前,金子吟在后。

    夏宛没有废话,从金子吟手里接过了一个透明的袋子,朝着林佩娥举了起来。

    “佩娥奶奶,你瞧。”透明的塑封袋子里装着的是一个肮脏的白色塑料袋,看着像是在土里掩埋过的模样,白色塑料袋里装着一抔土,土的颜色很深,区别于一般的黄土。

    林佩娥疑惑中又带了丝警惕道:“这是什么?”

    云安也不知道袋子里装着的土是什么,金子吟与夏宛也从未对他提起过。

    “或许您的弟弟也并非全然的狼心狗肺。”夏宛看了一眼旁边面色惨白的林世强,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林世强见到夏宛手中的塑封袋子后忽然激动了起来,挣扎着坐起来,甚至想伸手去抢这袋子。

    不过夏宛自然是不可能让他抢到的,林世强尤不甘心,开口想说话,只是他如今的身体很难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表达,一张口就是破风箱似的喘熄声,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林世强藏了十多年的东西。”夏宛道,“他藏在他家在河边的田地里,我们找了许久才找到。”

    夏宛这样一说云安便有了印象,他进副本没多久就听见金子吟说了这消息,林世强在得知自己患病后跑去了河边的田地里辛苦劳作了一周,当时他们便猜测林世强是不是去藏东西或者河边有什么秘密。

    林世强玩乐了一辈子,总不可能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忽然转了性,知晓辛勤劳作才是根本。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金子吟和云安都认为河边有秘密,可是两人在河边挖了整整两天都没有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云安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想到金子吟和夏宛又去找了一次,还真让他们找出了东西。

    “一袋子土,有什么好珍藏的。”林佩娥并不很感兴趣,这袋子土也没办法为林世强证明什么。

    “佩娥奶奶,你仔细看看。”夏宛沉住气道,同时将这袋子土展示给了在场的所有人看,云安注意到花弶盯着那袋图微微蹙了蹙眉,虽然很快便舒展开眉头,可是他皱眉了。

    云安上了心,盯着那土看了好几秒,隔着两个塑料袋,土的颜色依旧暗沉,甚至有点发黑,像是福至心灵似的,云安瞬间反应了过来,张口而出道:“这是太姥姥的坟头土。”

    太姥姥埋在林世成家后边的田里,云安记得这块土很肥沃,无论什么类型的种植物都能结出比预期更多的果实,但是在太姥姥举行丧礼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往林世成家的这块土里埋了药性很强的农药,毁掉了整块土。

    也因此林世成与负责葬礼一半费用的林世强家达成了协议,将太姥姥葬在这块土里,这样林世强可以节省一笔钱,林世成也可以将损失缩减到最小。

    因为对这片土地印象深刻,所以云安才能记得。

    是土,难怪,云安钦佩的看着金子吟和夏宛,他们居然能找到这个。

    若是云安在看到河边田地的土壤里埋着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他只会以为这是未降解的垃圾。

    林世强收集了一抔母亲的坟头土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身边的时候才将其埋在了河边。

    见秘密被揭开,林世强也不再挣扎,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小口极速的喘着气,不能说话,但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坟头土……”林佩娥喃喃道,眼睛死死的盯着夏宛手中的土,视线没有离开过,她像是不敢置信林世强会有这份心思。

    金子吟叹了口气,望着林佩娥道,“佩娥奶奶,世强爷爷或许也并非你想的那样对太姥姥离开一事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这世间的人没有纯粹的好与坏,在家庭里林世强是个一心玩乐面对责任只想当缩头乌龟的男人,可这并不代表他面对母亲的死毫无波澜,可是也仅限于收藏一抔坟头土而已。

    但也就是这抔坟头土真正动摇了林佩娥的心。

    她开始流泪,从无声的哭到越来越急促,像是知晓这世界上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痛苦。

    林芝芳与林世强也在流泪,林家七姊妹死了四个,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人,见一面少一面。

    “奶奶,停手吧。”云安稍稍向前站了站,尝试着想靠近林佩娥,他紧张的看了一眼花弶,他没有动作,神色淡漠,但眼睛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云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花弶看的,是一直站在黑暗中的许微童。

    被花弶“教训”了一次后,许微童便退到了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过话,将存在感压制到了最低,如果不是花弶看着他,云安都没发现许微童站在那里。

    只是……

    伴随着林佩娥手中的水果刀落地的声音,许微童也从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少年身材纤薄,清冷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眼尾上扬,眼睑赤红,鼓了鼓掌,舔唇道:“果然,再精彩的戏到了最后都会是合家欢的结局。”

    “可是,我最讨厌大团圆的happy  ending结局怎么办?”

    看到林世强珍藏的那抔坟头土后林佩娥放弃了继续杀人的想法,许微童皱了皱鼻子,看着林佩娥道:“你真没用。”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夏宛被一阵劲风扫过,她下意识的出手反击,手中却一空,几乎瞬间夏宛就意识到,她中计了。

    许微童根本不是要攻击她,是要抢她手中的土。

    金子吟脸色一变刚要上手,却被许微童的动作硬生生的威胁着定到了原地。

    “我说了,我讨厌happy  ending结局。”许微童独自站在一处方向,与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他说着话,扫视众人,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坐着的花弶身上,显然对他的能力心有余悸,不得不警惕。

    “正主都没来,你们说的结局不算。”许微童拿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箓,放在了塑封袋子下面。

    见夏宛与金子吟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云安下意识的看向了花弶,他依旧坐着,林佩娥放弃了杀人后他看上去似乎与这个副本没有了任何关系,不插手不参与,只是围观。

    那张俊朗的脸平静得如深山里的一汪清泉,没有人能惊起他的波澜。

    “许微童!你疯了!”夏宛紧紧咬着牙,脸色涨的通红,如果不是金子吟拉着她,恐怕此刻她已经不管不顾的奔向了许微童,将他手中的坟头土抢回来。

    东西是她弄丢的,现在弄得所有人都受制于人。

    “夏宛!冷静点,别冲动。”金子吟压低了声音道,他上前两步,给云安使了个眼色,云安紧紧抓住了夏宛的手腕,防止她冲动,而金子吟则是站在了夏宛前面,是一个保护的姿态面对许微童。

    “许微童,你应该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样会害死在场的所有人!”金子吟强调道。

    云安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虽然他不知道许微童为什么要抢这坟头土,也不知道抢了这土有什么作用,那张符箓又是做什么的,他通通都不知情,可是夏宛和金子吟的脸色却难看得无以复加。

    仿佛他们面临的是一场会造成世界末日的浩大灾难。

    “这东西我找了许久,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了。”许微童不在乎的笑了笑,很有礼貌,甚至还微微躬了躬身子,“谢谢了,为他人做嫁衣。”

    “至于会不会害死大家。”许微童冷冷的一笑,“谁在乎呢?反正就算是死,我也会是最后一个。”

    “不用和他废话了。”金子吟压低了声音,只有他身后的云安和夏宛能听到,“这绝对和他的副本任务有关,他不会放弃,我马上倒数,数到一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那坟头土从他手里抢回来。”

    云安坚定的点了点头,夏宛红着眼睛,恨不得现在就去抢。

    “三、二……”没等金子吟数完,许微童像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一样,冷冽的五官上浮现一个稍显恶劣的笑容,弧度很小,却恶意满满,“晚了。”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轻柔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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