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蒲公英 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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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黄色迎春花花瓣被风吹落在我脚边的初春午后我在微黄的速写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因为害怕老师问我什么时候补交学费所以决定将下午的课全都逃掉。我将双手摊开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交付于身下的石板上,用手指拨弄着旁边从石缝中长出的几株杂草,抬起一只手遮挡阳光刺入眼睛的光线,从指缝中看到深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飞快行走,飞机划过天际的尾线与云朵纵横交错,风轻拍着我的眉眼鼻唇,耳边有风吹花草树木山峦石头的声音,呼吸间弥漫着青草萌芽的气息,左右两面是还未完全葱绿的山峰,沉溺其中会觉得生命的凋零与绚烂都渺不足道,突然有不安的惊悸在心底短暂停留,准备坐起来时听到蓝一喊我的声音。

        “苏宥,苏宥”山谷的空旷将她喊我的声音拉的悠长而深远,我嘴角不自觉得上扬因为她的到来在我的预料之中,在得知她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时我就想或许她会来找我,我等着她像往常一样将我拉起来,她气喘吁吁的站在我的身旁俯视着我笑语盈盈的说:“我上课隔着窗看到你背着包就走了,一猜你就是跑这了。”她说着伸手拉起我,用手拍打着我背后上的土,风将她的白色外套吹的鼓了起来,她弯下腰收拾着我的速写本和随意扔下的书包,动作是那样的自然亲昵,脸上有好看的酒窝,眼睛弯成月牙儿,那是一张与她素日里的孤僻谨慎并不相符的面容,我将她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些,这样的动作在多年以后矫情到足以让我们掉下眼泪,她跟在我的身后拽着我的书包带,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学校那些带着厚厚镜片抄着一口方言的男生有多么粗鲁庸俗,此刻向山下眺望可以看到白水的全部面貌。而我们的所在之地就是远近闻名的云霄山,因它是附近海拔最高的山脉所以得名如此,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周围的几个村镇,其中白水人口最多也最为兴盛,经过人们百年的扩建与修缮从上而下俯瞰,会看到一把大型手枪的形状,与周围村落的散乱相比白水的确可称的上是别致。

        白水原名为白庄,因此地白姓人居多,相传若干年以前,此地久旱无雨,大地干裂,庄家颗粒无收,有两位山神路过此地,看到此番景象,不忍百姓受苦,其中一个用自己的法器化作雨水,另一个用自己的法器化作泉水,使得白水五口干涸已久的枯井都渗出甘甜的泉水,百姓因此得救。在那场灾难过后,白庄改名为白水,以提醒人们节约用水,当地政府还在云霄山上修建庙宇以示对山神的感激,庙堂大门口石块上的脚印据说是当时那两位神仙停留在此时所留下的。这在当地早已成为经久不散的传说,我第一次听到是在姥姥家的院子里,那时我初来白水,对生死别离还都无从察觉。

        而今镇上的那几口井已经枯竭,但是云霄山庙堂附近那口井里的泉水依旧清冽甘甜,现下自来水已经覆盖整个白水,镇上的那几口井有的已经被填平,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已经淡忘它们的存在,只知道在云霄山上有口泉水清甜的水井,大概是因为有那样的传说,白水一到节假日附近的居民就会纷至沓来,人们带着香火来此地祈福,使得云霄山门庭若市,初来此地的人十之八九都要站在那块留有脚印形状的石板上拍照,也会有人拿瓶子装一些泉水带回家中,再加上白水容纳了小学,初中,且距离束县的高中只有三公里远,因此总是要比周围的村镇繁华热闹。

        生之岁月里最适意之时日是在白水度过,我非常的爱它,就像我爱着白清,蓝一,姥姥那般,经年之后我闭着眼睛就可以清晰的听到这座小镇独有的声音,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升起就开始打鸣的鸡叫声,狭长街巷窜走的小猫小狗,可以看到蜻蜓和萤火虫的午后黄昏,漫天星宿的深黑色天空,坐落在白水东边据说住着神仙的百年老槐树,广场上超大型的雕像,滚铁环的孩童,吵架又和好的年轻夫妻,在自家院子里打太极的男人,等待外出丈夫归来的家庭妇女,篮球场长椅上次第更迭的晒太阳的老人,黄昏街角处下象棋打扑克牌的男男女女。他们在这里幸福,落寞,遗憾,崩溃,告别,相信,彷徨,安定,出生以及死亡,岁岁年年,周而复始,一切如复制拷贝,好似这日子永无尽头也好似这日子一眼便可看的到死亡。而有生之年可以在此地驻足就已然是得到了岁月的眷顾,这让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尘封起少年时期所有的沉默记忆,我从未想过离开它,也从来都不想要离开它,而蓝一说:“我每一天都想离开这里,即使我想回去的地方会让我失去所有自由”

        从云霄山下来我和蓝一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林立高大杨柳的柏油路上,她的马尾被风吹的凌乱,骨子里不经意露出来的桀骜像在表达自己与这座小镇的格格不入与即将远去,她的心从未与这座小镇靠近,一贯无法忍受这里的落后,庸碌,觉得生活在这里是对生命的浪费,从她来到这里开始她就在为离开而做准备,她用书本和学习资料填补内心的空缺,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心绪去观看四季的轮回变换,她再一次问我“苏宥,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你高兴吗?”我的回答被老旧自行车哐当哐当的作响声所掩盖,就这样我们穿过杨柳野花,穿过茂密田地,穿过开着时风三轮汽车的居民,穿过一楼是商铺的低层楼房和白墙红瓦的四盒院,穿过三三两两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穿过我们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十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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