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有木兮11(1 / 2)
又是一年冬, 新雪方落,寒梅绽放。
谢拂在院子里的树下挖了一会儿,终于挖出一个酒坛。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羊皮鞋底踩在雪上, 发出的声音静谧悠长。
“让我闻闻看。”虞暮归伏在谢拂后背, 深深嗅了一口, 却没嗅到半分酒味,直到谢拂将酒开封, 刚开一条缝,那酒香便从那缝中冲了出来,猛烈刺激着人的嗅觉。
“好香……”虞暮归笑道。
谢拂将酒倒入酒壶,“不许多饮。”
虞暮归举杯的动作顿住,“是我想错了, 你挖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庆祝你我成婚三年?”
“为此我可是紧赶慢赶, 才在今日从半月城回来。”
谢拂给他的酒杯添上,“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年前虞暮归接了半月城一户人家邀请前去治病,那时年节将至, 家中事务繁忙, 所有铺子都需要进行年终汇报,谢老爷退下来后专心吃喝玩乐养崽子, 其他事都是谢拂来做。
他走不开,便没能跟着一起去。
这酒是三年前酿的梨花白, 谢拂特地酿好, 一年挖一坛。
酒香清澈浓郁, 仿佛冬日新雪散落在天地间, 带着一股凉意,可入喉即暖,入腹即烈,呼出的气体也带着一股梨香。
虞暮归酒量并不好,不过两杯便有些微醺,他面颊微红,唇上仿佛涂了一抹绯色,单手托腮望着谢拂。
谢拂酒量不错,此时也很清醒,但那唇上依旧因为这坛酒而染了一层绯红,与雪色映衬,优雅美丽,勾人心魄。
虞暮归清醒时尚且能忍住,可此时微醺的他却被酒精稍稍释放了性情。
他俯身向前,伸手在谢拂唇上点了点,笑着凑上前道:“谢郎,今夜月色可美?”
谢拂与他额头相抵,“嗯,美。”
“那……那你画一画我,可好?”虞暮归问。
谢拂自是无有不应。
雪落纷纷,虞暮归披着蓝色滚毛披风,伏在桌上,他的衣上、发上,皆落着雪,谢拂下笔利落,不过片刻,其画便有了雏形。
待画成时,虞暮归手里抱着个暖炉,酒意已醒,他走到谢拂身边,看着他即将完成的这幅画,不知想到什么,不由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半月城的琳琅阁闲逛,本想给你买份礼物,谁知却看到有两人在争论一件事。”
“他们说,听闻云州城的谢先生有一绝技,一眼临摹,无论哪位大家的画,只要被他看过,便能轻易临摹出来,成品至少九成像。”
自谢拂当年当众露过那一手后,他会临摹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许多人不信,想要亲眼见识,有些人谢拂自然不予理会,可有的人是他因各种原因认识的常有来往之人,他们也并非是想看谢拂笑话出丑,不过是真的想见识一番。
谢拂直说真的能别人又不能信,便只好真的现场临摹。
渐渐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家的当家人有一手临摹绝技的消息便传了开来,甚至还有人因此专门找上门,请他临摹或者造假的。
谢拂:“……”
他真的只是个商人。
但商人却因此而被众多文人墨客称一声先生的,大约也只有谢拂一个了。
虞暮归笑着道:“他们还争论,一个说谢先生只会临摹别人的画,画不出自己的画,一个说谢先生临摹尚且能临摹出多种画风,怎么可能画不出来。”
“所以谢先生,你打算何时画一副原创,好洗清你不会画的名声?”
谢拂毫不在意道:“我要那名声做什么?”
他是个商人,又不靠它吃饭。
“可是……”虞暮归苦恼道,“将来我是要做医仙的,医仙的爱人若是画仙,你我岂不是更为登对?”
他说起自己要做医仙这事也不谦虚含蓄,然而那言语间,却是不难看出的玩笑意味。
即便被人剧透过未来他是医仙,虞暮归也并未当真,不过是偶尔玩笑两句,未来如何是后人的事,他要当真抓紧的则是当下。
纵观古今多少人,所谓的诗仙药王之名,也不过是后人所封,当世如何能知后世书。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登对?”谢拂头也未抬,手下的笔并未停止动作。
闻言,虞暮归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等谢拂画完最后一笔,将笔丢进笔洗中,摸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转身抓住想偷溜的虞暮归。
“想知道如何更登对不如来问我,毕竟,没有谁能比当事人更有资格说登不登对,不是吗?”
当晚,为了证明他们无论在哪方面都无比契合,谢拂与虞暮归展开了更深入的交流,这场交流进行了半宿,直到桌上的画已干,窗外雪已停。
初春时节,虞暮归为了去采一种据说只生长在最近时日的药材,只身前往点苍山。
谢拂原本想跟随,可正当换季,家中老小皆生起了病,虽说有下人照料,可他这时若是离开,未免寒心。
“铃郎也病了,阿寻和茯苓两人从前未曾有过照顾小儿的经验,我真担心他们能把自个儿亲生孩子给当药材养,师父也老了,你看着我放心。”临行前,虞暮归叮嘱道。
谢拂为他戴好斗笠,“听说近日有雨,雨天路滑,上山要小心。”
“实在不行,切勿留恋,无论是药材还是医仙,都不及你重要。”
虽不是第一次出门,但谢拂每每都会做出这么一番叮嘱,虞暮归听着好笑。
“知道了谢管家,我瞧着与你成亲当真是赚了,别家的小娘子都不及你贤惠。”
谢拂手上一个用力,给他系的斗笠绳子便是一紧。
虞暮归被勒得龇牙,不由松了松。
“那就请虞大夫多多保重,你可知,再贤惠的伴侣,在对方走后,也是会再婚的。”
谢拂这话一出,虞暮归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再无侥幸之心。
再婚?
呵。
谢拂自觉祭出大招,想来那人再不会不小心,留在家中倒也安心不少。
回去时,他顺路去医馆看了看,成亲两年的韩茯苓和阿寻生了个半岁的男孩儿,这对新手父母果真如虞暮归担心的那样,在照顾孩子上面有些为难,若非还有韩老御医帮忙,谢拂恐怕都得把这孩子带回谢家一起养。
他留下来用了一餐午饭,新请的学徒正在打扫院子。
韩茯苓小声感叹,“以前经常看见蒋琼玉还有点烦,现在他走了,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阿寻笑道:“师姐也就是现在说说,若蒋兄真留着,只怕你又要看见他烦了。”
韩茯苓斜眼看他,“瞎说什么呢。”
蒋琼玉之前说好留三年,他原来的说法是要赶考,谁也没追究这是不是真的,即便蒋琼玉一直留在这儿,也没人会说什么。
但蒋琼玉住了两年,逐渐将记忆里的学识融会贯通,身为现代学子的基因令他生出了继续考试的念头。
当真将这个时代的科举捡了起来。
他提前一年离开了云州城,赶赴京城求学,这两年他月薪微薄,平时也没攒钱,走时的费用还是医馆赞助。
好歹他给虞暮归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也算是回报了。
或许他将来落榜会回来,又或者不回来,或许他将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想起云州城,云州城里的人,只有一句回忆。
但那都与谢拂无关。
回到家中,谢拂去看望家里的几个病人。
谢老爷是个不消停的,即便生了病也要享受,他缠着下人非说中午想吃红烧肉辣子鸡,什么高热量辛辣怎么来。
然而这些话都在谢拂踏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被纠缠的下人如释重负,赶忙趁机出去。
床上的谢老爷:“……”
“那个……阿拂,爹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嘴都淡出鸟来了,就想吃吃荤的。”
“嗯,我知道,都是它们在诱惑你。”谢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谢老爷面色微红,越发有些下不来台。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他面前容易抬不起头来,谢老爷轻咳两声,干坏事被逮住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令他不得不唉声叹气,然而无论他怎么唉声叹气,也没能令铁石心肠的谢拂回心转意。
等谢拂出了房门,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唉声叹气起来。
看望了老的,谢拂又去看望小的。
“我想吃松子糖……”小孩儿的奶音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低沉粗重。
“小少爷乖,喝了药就有糖吃。”伺候的丫鬟轻声哄着。
“这个不是松子糖……”小孩儿的声音还有些委屈。
“这个也甜,好吃,小少爷喝药,喝完药,待会儿大少爷就来了。”丫鬟继续耐心劝说。
“哥哥!”闻言,小孩儿立马乖了起来,也不再闹着要吃松子糖了,皱着眉喝完药。
谢拂从门口进来,丫鬟连忙恭敬道:“大少爷。”
“哥哥我喝完药了!”小孩儿兴奋地道,满脸都写着要夸奖。
谢拂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感觉温度降了一点,淡淡应道:“嗯,做的不错。”
虚岁三岁的小少爷当即兴奋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拂便又道:“但是没有松子糖。”
这小孩儿小小年纪不知道节制,现在已经吃糖过量,身体比同龄人要胖。闻言,小孩儿当即泄了气,失望地躺下。
小孩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谢拂这才离开,又进了小姐的房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