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粉墨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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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味,  迷迷糊糊间,姬书意似乎听到了一道女声渐行渐远。

        “医生,  28床的病人醒了!”

        十多分钟后,  意识清醒的姬书意躺在床上,在医生的检查下,回答医生的各种问题。

        在确认一切正常后,  姬书意终于有机会问医生发生了什么。

        “医生,  谁送我来医院的?”

        医生看了一下他的信息说:“是一个叫夏宁的人送你来的医院,这里有他的电话,我们已经让人联系了他,他说很快就会来。”

        “好。”

        姬书意目送医生离开,  转头看向床头,那里有他的手机,他按了按,毫不意外地关机了。

        拜托护士借来充电器,  插上充上电后,手机终于开机。

        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昏迷才三四天。

        在那个幻想般的世界,他生活了三四个月,而在现实中,  仅仅过了三四天。

        直到现在,  姬书意都不清楚,  昏迷时,梦里的那几个月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切。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  却也没有任何证明能够否定它。

        姬书意闭了闭眼,  脑海中回想起谢拂的样貌,  回想起对方最后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身影,一股强烈的冲动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想回去。

        他想回到那个陌生的、糟糕的、并不美好的世界。

        那些因为仓促离开,没能宣泄的情绪一股脑充斥在他心里,心跳似乎也因此加快。

        谢拂……

        谢拂……

        这其实并不是他常写的称呼,在那本书里,谢拂这个并没有出场几次的角色,别人对他的称呼一直都只是尊称敬称,只有两个情节,明确写了他的名字。

        就连读者都只熟悉他的敬称,不熟悉,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

        但姬书意知道。

        若是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人将它记得最清楚,那一定是姬书意。

        “谢拂……”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姬书意虚弱的声音响起,空远幽深,似要随着尾音,遥遥传递到那个虚幻的世界,传到那人耳中。

        “谢拂……”

        姬书意望着窗外,却也不知在看什么。

        他想回去,不做什么,只想喊一声他。

        你听。

        我喊了你的名字。

        “小谢,我答应你哥哥,要照顾你。”梅班主来接谢拂。

        他并未问姬书意的去处,也没问他葬在那里,也没说要祭拜,甚至没提过葬礼,仿佛在他的印象中,姬书意早已经下葬。

        谢拂收拾了家里剩下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本姬书意没写完的戏本。

        姬书意习惯写之前就给故事取好名,可这一本他取了好几个名字,都觉得不那么合心意,于是暂时搁置,将原先取的名字当做备用,先开始写故事,只是这戏本终究没等到最终决定名字的那一天。

        谢拂提着包袱,跟梅班主进了戏班,渐渐的他发现,所有人对姬书意的印象都在淡化,偏偏他们自己没有注意到。

        他们依然记得有个戏本先生救了戏班,让戏班起死回生,记得对方有个弟弟,且拜托他们照顾,但他们记不清姬书意的样貌和名字了。

        不是彻底忘记,也不是彻底模糊,而是隐隐约约有个影子,但那个影子似乎是一个缩影,看谁都觉得有一点像,又看谁都不像。

        如果不是谢拂特殊,他应该也会和他们一样,将那个人渐渐模糊。

        但他却记得,说明这个世界无法篡改他的记忆。

        但,也仅仅如此。

        “班主,我想学戏。”谢

        拂主动找到梅班主说。

        “你哥不是不让你学吗?”很好,姬书意是谁给模糊了,倒是他说的事还记得。

        “他还希望我能学会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所以你想学戏?”梅班主犹豫,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谢拂明白,他这个年纪已经晚了,几乎没可能成为名角。

        “不,我只是想说,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已经找到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想学戏,只是兴趣而已。”谢拂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梅班主:“……”

        他大笑,“那你倒是说说,你找到了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

        谢拂将一沓稿子放在梅班主面前,“这是我和我哥一起写的戏本子。”

        他将姬书意没写完的那半截故事完善完整,姬书意大约也是想要暗示他,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的真相,写的故事与之相关,谢拂将之做了些改动,将原本不完整的故事,写得更完整。

        梅班主抱着稿子翻了翻,很快,神色便正经起来,心里对谢拂的态度也从一个简单的孩子,变成了需要认真对待的人。

        随着他在看,谢拂态度闲适自然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最近自己的戏班越来越好,反而许家班出事,梅班主心情好,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喝的茶都是上好的普洱,味道不错。

        “我希望以戏本先生的身份,参与戏班的经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找其他戏班合作。”

        “这……这……”梅班主心里既激动又打鼓,“这是有关于戏班的大事,只怕其他人会有意见。”

        其他人有意见又如何,戏班是梅班主一个人的,只要他同意,将戏班卖了都没人说,这么说,只是他自己没打定主意而已。

        “如果有人有意见,你就将这戏本交给他看。”

        谢拂视线落在梅班主爱不释手,说话都不忘将它抓得紧紧的稿子上。

        在稿子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三个字——

        《鹊桥仙》。

        五年后,梅家班因为《鹊桥仙》扬名,彻底恢复祖辈光荣,甚至更进一步,比当年更辉煌。

        而外人也知道,梅家班有个专属的戏本先生,写出许多戏本,从此后,梅家班再也不缺好听的戏,许多名角甚至都想唱他们家的戏,也有人跟风模仿,可在原版故事比他们好,种类比他们多,唱得也比他们好的情况下,谁愿意去听劣质的赝品?

        梅家班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

        只是对外界来说,这位戏本先生一直很神秘,外人知道的消息很少,只知道是个年轻的男子,且对方最喜欢的戏本子,是《鹊桥仙》。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毕竟《鹊桥仙》的大火,甚至能力压北京从前所有戏,甚至是那位先生后来的戏,也没有它的特殊性。

        《鹊桥仙》的名声大过了梅家班,甚至有人已经只知《鹊桥仙》,而不知梅家班,不少人用《鹊桥仙》代指梅家班,这是五年前的梅班主所没想到的。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梅家班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他做到了。

        可这已经不是原来的梅家班,而成了谢拂手中的鹊桥仙。

        若是有一天,谢拂要将戏班改名,他都不意外。

        不,哪里需要有一天,就现在,戏班里都已经有不少人希望能给戏班改名,甚至还义正辞严地说,这是为了戏班好,为了让戏班名扬四海,成为北京城里谁也无法越过的龙头。

        现在梅班主还能假装听不到那些声音,不知道那些想法,可若是日后他们不想再藏着掖着说,非要摊开呢?

        梅班主现在就算把谢拂赶出去,也不可能解决问题,只会加剧

        梅家班的覆灭,那些被谢拂戏本堆出来的名角,想必也会弃他而去,追随谢拂,届时,谢拂分分钟能建立出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鹊桥仙。

        梅班主看着谢拂,苦笑道:“我输了。”

        他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重来,他还会不会选择谢拂准备的充满陷阱的道路。

        但他知道,梅家班名存实亡,这个名字,迟早会被取代。

        谢拂对此并不承认,“没有比试,何谈输赢?”

        梅班主长叹一声。

        对,没有比试,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落进陷阱。

        无论谢拂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梅班主理解到的却是如此。

        “你想要什么?”

        谢拂神色微顿。

        他想要什么?

        谢拂笑了一下。

        “我只是,想唱一曲鹊桥仙而已。”

        《鹊桥仙》,戏里的两个主人公,即使经历时空的阻拦,即使面临多个困境,最终也克服一切,终成眷属。

        那不过是个美梦。

        一个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故事。

        永远成为不了现实。

        “你要改剧情?”夏宁觉得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姬书意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他可能还在做梦。

        “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姬书意微微皱眉。

        “小角色?”夏宁轻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角色,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听说人家专门就是喜欢这个角色,甚至愿意为此购买版权,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你想改结局,人家可不愿意,甚至出版社的稿子也定了下来,你能改的只有网站上小说里的结局。”

        “那也改。”姬书意不管是哪里的结局,只要能改的,他都要尝试改。

        于是他无视夏宁的目光,抱着电脑就开始写。

        病房里,只剩下呼吸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渐渐慢了下来,也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姬书意的手指落在键盘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那短短只有一百多的文字,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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