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庭院枇杷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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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

        有时是一生,  有时是一瞬。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那样自然,转瞬之间,  秋砚亭便仿佛长成一个大人。

        他照顾生病的母亲,关心受惊的妹妹,  将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有条不紊。

        银匠不在,  日子依然要过。

        秋砚亭承担了家里大部分事务,学校因为战乱暂时停课,但秋砚亭知道,  就算哪天开课,自己多半也是不会去的。

        学费还是其次,  主要是家里缺人。

        银匠媳妇的病养了好一段时间,然而病能养好,精气神却养不回来,银匠媳妇缺了精气神,  仿佛失了魂魄。

        若非家中还有两个孩子,  她怕是要出去找银匠。

        日子回归平静后,秋砚亭重新捡起了打银饰的活。

        只是和从前不同,如今的他并非是为了那些许兴趣,  而是为了生活。

        家中有些积蓄,却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难在秋砚亭的技术远远比不上银匠,  还并不能接活。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  从前并不在乎的银匠教授的窍门和技艺,现在却要在脑海中努力回想,  只是能记下来的,  依旧是少之又少,  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学习。

        春夏季,  又到了枇杷结果成熟的季节,学校重新开学,秋砚亭却依旧待在家里,银匠媳妇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将秋砚亭叫来,“小七,你不打算去学校了?”

        秋砚亭给出解释,“能学的我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学下去也没什么用,反而浪费时间,比起上学,我更想在家里练打银的手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反而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银匠媳妇有些心疼,却也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你爹也没怎么教你,小七,这活看着简单,可不好做,可能对你来说比读书还难。”

        秋砚亭笑了笑,“娘,从几年前我就在学了,现在就算比不上我爹,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外门汉,你应该相信我。”

        “而且我做这个,也不全是为了生活,也是真心喜欢。”秋砚亭说。

        “就算爹在家,可能过两年我还是会回家专心做这个,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而已。”

        闻言,银匠媳妇心中总算松了松。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娘也就不劝你了。”她招呼秋砚亭到床边来,将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拿过来,用钥匙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里面的金银和银元铜元,秋砚亭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这些是什么。

        “你长大了,这个家也由你当家,我现在就把家里的积蓄都交给你。”

        “你爹还留了好些首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不少,但你爹说,那些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动。”

        “我知道了娘。”

        从银匠媳妇那里接过家中积蓄,秋砚亭算了算知道大概有多少后,便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着,却是先拿了拿着祖传的银饰来看。

        观察他人的工艺,推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随即他开始自己模仿。

        一开始模仿得不像,但也能从中锻炼熟练度。

        后来越来越像,许多基础性的问题对他而言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跨越,克服了那些困难。

        又过了两年,秋砚亭做出来的银饰成品总算能摆出去了。

        当秋砚亭第一次卖出去自己打的银饰时,他特地从肉铺买了肉和糖回家,让家里吃了顿好的。

        银匠媳妇也很高兴,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往精神许多。

        当天晚上,秋砚亭半夜被憋醒后,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属于银匠媳妇的细细哭声。

        “他爹,咱们的小七长大了,现在还会赚钱了。”

        秋砚亭悄悄离开了门口。

        回来后,他也睡不着了,在听到银匠媳妇屋里没声音后,便搬了个凳子来枇杷树下坐着。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很高了,秋砚亭看着,恍惚间像是他小时候,这棵树也还小时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抚摸上树干,像以前一样,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兄弟那样说话。

        “今天庆祝的时候没带上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秋砚亭还拍了拍他。

        谢拂哪里会生气,他不能变成人和秋砚亭坐在同一桌吃饭,而秋砚亭早就没有小时候那样的习惯,吃什么东西也总要给他一份了。

        并非舍不得,只是因为得知他不需要。

        一棵树,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虽然呢,晚饭的时候没带上你,但是我也没忘记你。”说着,秋砚亭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红布。

        揭开红布,便能清晰地看见放在里面的那几样东西。

        秋砚亭笑了笑,“虽然我的技术一般,但好歹也做出来了,你可别嫌弃。”

        红布里,赫然是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谢拂的平安锁和手镯。

        在银匠走后,他到底是将这个平安锁和手镯给打了出来,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给一棵树的承诺,这个单方面的,像是玩笑一般的承诺,终究还是兑现了。

        “……不嫌弃,我很喜欢。”

        谢拂从未像此刻这样,遗憾一棵树无法开口,遗憾他的话秋砚亭听不见,遗憾他们始终都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他想跟秋砚亭说话,想伸手轻抚少年的头,想……轻轻吻他。

        谢拂定定看了半晌,看到秋砚亭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手在树干上抚过,随后又撑在树上,借助树的力量让自己稍稍依靠一二。

        半晌,秋砚亭方才用红布重新将它们包起来,放在小箱子里,又将箱子埋在树下,就像幼年时给谢拂埋食物那样。

        谢拂心中微动,他缓缓挪动根须,当根须触碰到木盒时,心中顿感安宁。

        秋砚亭抱了一下谢拂,浅浅笑了一下,闭眼轻轻道:“晚安……”

        秋砚亭回屋了,谢拂却没像平时一样陪他沉眠,而是默默守了一夜,直至天明。

        看到秋砚亭能独当一面,银匠媳妇卸下心中重担,这一松懈,整个人失了支撑自己的大半执念,便又病倒了。

        这回的病拖拖拉拉,始终没好。

        一开始还天天喝药,可发现更多是心病,喝药也无用后,银匠媳妇便拒绝喝药,希望省下些钱来。

        “再过两年,你也该说亲了,娘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澜澜嫁人,这辈子就安心了。”现在支撑着银匠媳妇的便是这些。

        说到亲事,秋砚亭却不感兴趣,“娘,我还不到十六,说这事还早。”

        “你都要十六了,再慢点,都晚了。”

        秋砚亭:“……”

        “这事真不急,还有妹妹的亲事也不急,我打算送她去学校上几年学。”

        “上学?女孩子也要去上学?”银匠媳妇之前只知道儿子要上学,女儿上学,也就是富贵人家的事,他们家从前都没考虑过,怎么现在反而要送女儿去上学?

        “当然要去,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要读书上学长见识,长了见识,才能把日子过好,才能不被人骗。”秋砚亭确实一直在考虑送秋容澜去学校的事。

        之前家里没进账,他就算想提,银匠媳妇也不可能同意。

        可现在不一样,他终于有了赚钱的能力,算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想送妹妹去学校上课,倒也没那么难。

        银匠媳妇皱眉,显然还在犹豫。

        秋砚亭趁热打铁,“娘,我也不求妹妹能读出个什么来,只要她能读书看报不受影响,以后嫁人生了孩子,还能自己给孩子启蒙,就像我以前就在家里给她启蒙一样,一个人学会,得省下多少钱。”

        银匠媳妇觉得有道理。

        秋砚亭继续道:“她现在还小,可以学个两三年,到时候再定亲也不迟。”

        一听也就两三年,银匠媳妇也没再说什么。

        女儿也是她生的,能让对方过得好,她当然不会反对。

        等秋容澜得知这件事后,愣了愣,随后顿感惊喜,惊喜没多久,便又想到家中情况,收敛神色,“哥,还是算了吧,我读书也没什么用,你在家里教我的已经够了。”

        秋砚亭不赞同她的说法,“谁说读书没用?要是真没用,那你哥我为什么还要读书?”

        “你平时看报纸,上面有些文章就是女子写的,你和她们差在哪里?”

        秋容澜听她哥将自己和报纸上那些先生相比,就算是她再自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哥,你还想让我写文章呢?”

        “写不写文章不重要,心里有没有文章才重要。”

        秋砚亭可以教秋容澜读书识字,却教不了她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总要自己亲自看,才属于自己。

        就这样,秋容澜被送进了学校后,银匠媳妇便鲜少再说起孩子们的亲事。

        虽然她没再反对女儿读书,却也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是不会读书的,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自己男人要养小姑子读书。

        秋砚亭的亲事被耽搁下来。

        左右他自己也不着急,银匠媳妇便也随他去。

        放下这件事,银匠媳妇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人一轻松,便容易被病魔入侵。

        银匠媳妇又病了。

        比平时还要病得重些。

        冬天天冷,银匠媳妇整天咳嗽,药没少喝,可就是不好。

        除夕夜,她看着桌上由儿子女儿准备的一桌年夜饭,还有喝了许久却没什么用的药,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孩子们的负担。

        他们已经长大,而她也不能再给他们带来多少用处。

        有的只是拖累。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病更重了,一度重到下不来床。

        整个年,银匠媳妇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娘,药热好了,你记得喝。”秋容澜端着药碗放在银匠媳妇床头。

        “好,娘待会儿就喝。”

        秋容澜去厨房洗碗。

        听着工作间里传来的敲打声,银匠媳妇知道儿子又在里面工作。

        她披上衣服,端着药,来到窗外檐下,将盛满药的碗缓缓倾斜。

        带着滚烫温度的药汤倒在地上,顿时融化了一片积雪,随着药汤流淌过,在地上勾勒出一道蜿蜒痕迹。

        “宿主,为什么她要这么做?明明小七和妹妹都很在乎她,和钱比起来,还是她更重要不是吗?”013为银匠媳妇的愚蠢而不解。

        “你是人吗?”谢拂问。

        013:“……”虽然但是……这一定是宿主在球身攻击。

        “你又没做过人,就别去揣测别人怎么想的。”谢拂毫不掩饰地嫌弃道。

        013憋着气,最终还是不高兴地反击,“宿主你也早就不算人了。”

        谢拂表情不变,“哦,谢谢提醒。”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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