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巴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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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  谢琅玉陪了一会,问道:“确定不吃了?”

        明月红着眼皮点点头,谢琅玉便叫人把席面收了。

        厢房里的蜡烛燃到了尽头,  此时已经子时过半了,  明正谦伏在案上睡了,谢氏也在玫瑰椅上撑着脑袋假寐起来。

        内间的李夫人还没醒,李松怀去外边处理府上的事情了,  连夜揪了人出来审问,  谢琅玉捡了椅子,陪着明月坐在榻边,  安静地守着潜哥儿。

        明月看着潜哥儿煞白的脸色,  心里沉甸甸的,  突然又看向身侧的谢琅玉,  小声道:“表哥,  你累不累,  先去歇着吧。”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  看不出什么倦意,  温和道:“我不累,你累了吗?”

        明月能闻到他身上一点酒气,想起他该是从宴上被紧急叫来的,本不关他的事情,哪里能叫他费心费力,  “我也不累,  我怕你累了。”

        明月想起他上次在湖边假寐的事情,不由小声道:“表哥你要是累了,  你就先去歇着,  我一个人在这就可以的,  若是有事,我立刻叫人去叫你。”

        谢琅玉摇摇头,倒是看向一旁的紫竹和赵全福,两人也跟着守到现在,谢琅玉低声道:“都去睡吧,别熬了。”

        赵全福正吊着脑袋打瞌睡呢,一个机灵醒了,小声道:“等会还得喂药呢,咱不得搭把手。“

        谢琅玉笑了笑,道:“没事,去睡吧。”

        他讲话的语气很平稳,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赵全福同紫竹立刻便很信服,两人连忙听他的出去养精神了。

        屋里静悄悄的,丫鬟在一旁安静地守着。明月看着潜哥儿,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若是潜哥儿真的出事了,三舅舅三舅母,该有多么伤心……

        没一会,谢琅玉忽然轻声道:“要喂药了。”

        现下已经过了子时,明月几乎从来没有熬这样晚过,人有些恍神,谢琅玉叫了才反应过来。

        丫鬟端了托盘,进来正要要讲话,谢琅玉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丫鬟就闭了口,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谢琅玉把药端起来,明月捏了捏拳头,起身坐在榻边,有些紧张地把潜哥儿抱起来,摸着他冷冰冰的手脚,看他无声无息的模样,小胳膊软软的垂着,明月身子都发僵。

        谢琅玉坐在椅子上,双肘抵在膝盖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弯曲撑着,慢慢用勺子搅了好一会,接着把椅子拉到榻边,托着潜哥儿的下巴,一口一口地喂了。

        他喂的很耐心,潜哥儿几乎没吐出来。

        喂过以后,明月连忙给潜哥儿擦了嘴,叫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免得躺下去呛着了。

        谢琅玉把碗轻轻放在托盘上,丫鬟便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道:“你抱着潜哥儿去榻上躺着,这样坐着你不舒服,他也不舒服。”

        明月犹豫一会,想着能给潜哥儿暖暖手脚,便脱了鞋,抱着潜哥儿上了榻。

        谢琅玉俯身,把她的鞋捡到一边放好,示意她盖好被子。

        明月靠在榻上,潜哥儿躺在她身边,她安静地握着潜哥儿的小手,想要给他暖起来,可没一会,自个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昏暗,烛火时不时闪烁一下,明正谦已经睡熟了,呼吸声都沉重许多,谢氏也撑着脑袋失了神志,屋里安静极了,墙边两个丫鬟都在打瞌睡。

        明月睁了睁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和潜哥儿睡在被子里了,谢琅玉正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她们。

        谢琅玉的面庞一半隐在阴影中,直了直身子,就全显露出来,双肘抵在膝盖上,声音有些低哑,道:“醒了?”

        明月莫名不好意思,无声地点点头,又连忙瞧了瞧一旁的潜哥儿,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躺在自个怀里,手脚都像是没那样冰冷了。明月心中一喜,又搓了搓明潜的小手。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睛,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明月悄悄看着他,后知后觉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一下就睡着了,不由小声道:“表哥,对不住,你快去歇着吧,熬太晚了。”

        谢琅玉抬眼看向她,轻声道:“已经喂过药了,你守着他吧。”

        明月连忙点点头,又爱怜地贴了贴潜哥儿肉嘟嘟的脸颊。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谢琅玉一只手撑着额头,手肘抵在扶手上,两条腿在榻边无处安放,一个膝盖直直抵在了榻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浅红的唇瓣抿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显出几分疲惫来。

        明月呼吸都轻了几分,愣愣地望了他一会,便安静地守着潜哥儿了。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丫鬟又进来了,明月正要把潜哥儿小心放下,自己下榻拿药,同丫鬟一起喂的时候。谢琅玉直了直身子,声音沙哑道:“你别动了。”

        谢琅玉接了药,拿了勺子搅了会,叫明月把明潜抱好,托着潜哥儿的下巴,一口一口地喂了。

        不像大夫那样强灌,他坐在椅子上,喂的特别耐心,明月不自觉地看了许久。

        明月又给潜哥儿擦了擦下巴,潜哥儿突然咳嗽两声,小眉头就拧住了。

        明月一惊,就要把他放在榻上,谢琅玉立刻起身,弯腰握住了明月的手臂,叫她把潜哥儿抱着,“放下去要呛到的。”

        谢琅玉又对着一旁的丫鬟低声道:“快去叫大夫。”

        那个丫鬟立刻便去了。

        明月紧张地看着明潜,手软得根本抱不住他,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已经这么晚了,马上就要到明天了,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呀。

        潜哥儿闭着眼睛开始在明月的怀里咳嗽,细声细气的,还带出一些血沫来。

        明月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张了张嘴又急的讲不出话来,磕绊着要下榻。

        谢琅玉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道:“不着急,没事的,把他抱好了。”

        明月含着泪点点头。

        谢琅玉讲完就托着潜哥儿的脸,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

        潜哥儿咳得屋里的人都醒了,明正谦同谢氏一个愣神,都反应过来,登时就清醒了,立刻围了过来。

        潜哥儿还没醒,只是一个劲的咳嗽,又歪着头呕出一些暗色的血来。

        谢氏低叫一声,扶住了床栏,“潜哥儿!”

        明正谦叫道:“大夫呢,去叫了吗?”

        谢氏急着就要抱潜哥儿,明月惶惶地望着,不晓得该不该叫她抱,谢琅玉轻声道:“姨母,不要着急,挪动潜哥儿淤血会呛回去的,就让表妹抱着吧。”

        谢氏这才放下手,好几个深呼吸,扯来一旁的丫鬟,低声道:“去叫你们夫人,好不好就这一会了,且叫她见一面……”

        丫鬟含着泪去里间叫人了。

        明正谦站在一旁脸色肃穆,“三弟还没来吗?”

        谢琅玉给明潜顺背,掐他胸口的穴位,抽出神道:“没来。”

        李夫人很快来了,头发散乱,面色惊惶,腿软地跪倒在榻边,她哭叫了一声,声音几近凄厉,“我的儿啊!是我害了你!救救他!天啊……”

        屋里昏暗极了,外边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李府就连洒扫的下人都未起来,寂静极了,偶尔有巡逻的下人路过,也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有这个小小的花厅里灯火通明,充满了李夫人听不出意义的哭泣嘶吼声。

        大夫很快就来了,见屋里慌成了一片,李夫人软着身子,谢氏扶着额头撑在一旁的多宝格上,脸色煞白,明正谦正扶着她顺气。

        谢琅玉招呼大夫,快速道:“呕血了,颜色很深,喝药没有一炷香的功夫。”

        明月惨白着脸,紧紧地望着谢琅玉。

        谢琅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声道:“叫大夫抱着吧。”

        明月这才把潜哥儿叫大夫抱着,她软着腿要下榻,怎么也站不起来,谢琅玉便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半拖半抱了下来,好让大夫有位处。

        明月被从榻上拖到谢琅玉腿上,谢琅玉握着她的肩膀,她几乎是坐在谢琅玉的身上,看着潜哥儿只发抖。

        屋里兵荒马乱的,背后是谢琅玉稳稳扶着的手,他道:“穿鞋。”

        明月这才发现鞋就在脚边,下意识抬腿穿了,这才站了起来,谢琅玉随手扯了个花凳在身边,叫她坐着,两人都看着大夫。

        钱大夫在施针了,李夫人大口大口地呼吸,情绪失控到极点反倒全身发麻一点表情也没有了。

        谢琅玉看了她一眼,叫了一旁的丫鬟,“这里腾不出手,把隔壁院的大夫也叫来,看着你家夫人。”

        丫鬟还没出门就撞见了大夫,连忙把人引进来了。

        丫鬟把李夫人扶到椅子上坐着,大夫很快给她施针稳定情绪。

        潜哥儿还在呕血,人还没意识,像是难受极了,开始小声地哭起来了。

        李夫人听了心都在滴血,嘴唇都是木的,不停地讲,“怪我,都怪我,我害了哥儿……”

        谢氏看得面色凄惶,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年纪了,少有失态的时候,只是她独有这一根柔肠,最见不得这样的情景,一时觉得气都有些短,扶着多宝格出了满头的虚汗。

        谢氏喘气半天,丫鬟拿了药箱都得绕着她走路,谢氏哭道:“我出去,我不在这碍事,快,扶我出去。”

        明正谦连忙要扶她出去,又怕这里离不得人,谢琅玉便道:“姨夫,你带姨母出去休息会吧,这里我看着。”

        明正谦便连连点头,几乎是把谢氏拖出去了。

        明月握着拳头,眼眶湿润,直直地看着潜哥儿。

        大夫脱了潜哥儿的小袄,在他胸口好几个位处扎了针。

        那样长的针,明月瞧着就觉得疼,不住地咬唇,她觉着有些呼吸不过来,浑身都要发麻了。

        屋里乱糟糟的,丫鬟婆子们不住地进出,谢琅玉突然喊了明月一声,“去倒杯茶。”

        明月红着眼睛摇头,谢琅玉看着她道:“乖,听话。”

        明月吸了吸鼻子,和他对视一会,乖乖去了。

        桌上的茶是才烧的,丫鬟连忙给她到了,她快步过来坐着,捧着要给谢琅玉。

        谢琅玉看着她,“你自己喝吧。”

        明月愣了愣,张了张嘴要讲什么,最后也没讲,只把茶捧在了手里。

        温热的茶水握在手心,明月缓和了情绪,看着潜哥儿小声哭道:“不要死掉,潜哥儿,不要不要,长姐买果子给你吃……”

        潜哥儿不呕血了,只蜷缩起来,不住地蹬脚,发出小猫一样的哭声。他身上还扎着针呢,丫鬟连忙帮忙按他的手脚。

        明月擦了擦眼泪,不忍心看,垂着脑袋边哭边把手里的茶喝了。

        很快,李松怀李嬷嬷也立刻赶来了,两人瞧着脸色不好看,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身后跟着明治远张氏夫妻二人。

        他们在城外县里住,来这一趟实在不容易,家里的马都跑软了腿。

        张氏立刻到了榻边,她穿了件深色小袄,素来爱洁净的人如今满脸的风尘仆仆。

        张氏走到榻边,看着自己的小儿不停地呕血,腿就腿软了,明月连忙起来扶她,把自个的座让她坐着了。

        张氏浑身像面条一样发软,伏在榻边脑子嗡嗡地响,“怎么就这样了,天爷啊,哥儿,潜哥儿,你应娘一声啊,你不要吓娘啊……”

        明治远一言不发,蹲在一边紧紧地握着张氏的手,同她一齐守着潜哥儿。

        明月站在一旁掉眼泪,又忍着擦掉了,给三舅舅三舅母倒茶水喝。

        屋里一片哭声,钱大夫拧着眉毛一句话也不说,不住地在明潜身上施针,明潜仰着下巴,淤血从口里流出来,沿着白嫩的脸颊流到一旁乌黑的头发里,发出一种黏腻渗人的腥气。

        张氏的眼泪止不住,拿袖子给他擦头发,柔声道:“我乖儿的小辫都打结了,娘给你擦干净,擦得干净的啊,娘给你擦着呢……”

        屋里的人多了,俱都围在榻边,到了后来,连哭声都止了,气氛低沉到要凝固起来。

        钱大夫道:“再去拿药来,喝了看看效果,若是能醒过来,算是熬过一劫了……”

        钱大夫剩下的话没讲,明月吞了吞口水,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去捡了个凳子,让李夫人坐在榻边了。明月自个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睛看着榻上。

        李夫人同张氏围着榻,看着大夫给潜哥儿灌药。

        两个人都不言不语,表情木木的望着。

        钱大夫把药灌进去了,用手掌按潜哥儿身上的穴位,按了好一会,潜哥儿开始不住地挣扎,张氏看着心疼,捂着嘴不哭出声来。

        潜哥儿哀叫一声,吐出一滩黑血来,溅在大夫的胸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潜哥儿软软地躺在钱大夫怀里,大夫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快,哥儿抽起来了,可别咬到舌头了。”

        潜哥儿面色白得吓人,整个人开始打抖,不住地发颤起来,周围人都惊叫起来。

        李夫人立刻扑上去,先捏住了潜哥儿的脸颊,虎口叫潜哥儿下死劲咬住了。

        钱大夫便连忙在明潜的背后扎了几针,他这才慢慢平息,突然呜咽两声,张开眼睛,瘪着嘴细声细气地哭叫起来了。

        钱大夫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吉人自有天相,阎王爷也不收。”

        屋里一静,接着就响起一阵压制不住的哭声。

        李夫人的手血淋淋的,哽咽道:“我的心肝肉啊,我的孩子啊……”

        明月有种一口气从脚底顺畅到头顶的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几分,软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

        屋里的气氛一松,有个丫鬟叫“哥儿大好了!”,守了整夜的人不由都感到虚脱,连忙找了个椅子坐了,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李夫人握着潜哥儿的手直掉眼泪,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脸上却带着喜极而泣的笑容,没一会就软在李松怀身上了。

        明月又找了机会坐在脚榻上看着潜哥儿,摸摸他的手脚,他现下还难受呢,呜呜呜地直哭,小胳膊软软的垂着,叫张氏哭着宝贝一样抱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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