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灯(1 / 2)
明月很认真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高兴,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又剥了一个, 自己吃了一瓣,便都给明月了。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边擦手边问:“甜吗”
明月吃了一瓣,点点头。
谢琅玉笑了笑,把手擦净了, 帕子给了赵全福, 对着明月道:“去坐着吧,等我一会可以吗?”
这就是去的意思了,明月自然点头, 乖乖坐到玫瑰椅上去了。
谢琅玉便又低头处理起事情来,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来了,也不再有人进来了, 明月就看着谢琅玉写字, 觉得他拿笔的姿势都很好看。
赵全福叫人端了点心果子来, 都是明月爱吃的甜口,还笑眯眯地同明月拉起家常来, “怎么这个日子坐起法事来了?离祭祖还远着呢……”
明月吃了个果子, 放松起来, 便讲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牌位迎回来了, 还讲了昨日院子里抓到一只长虫,老夫人觉着这是大仙, 叫他们都去拜拜呢。
赵全福笑道:“那挺好, 这玩意少见, 奴才也去拜拜, 指不定就越来越有福气呢……”
明月讲了两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压了压声音,怕吵到了谢琅玉。
赵全福一笑,“咱不管他,嫌烦早就把我们赶出去了。”
谢琅玉头也不抬,只笑了笑不讲话。
明月轻咳一声,便抿着唇看着自己的脚尖笑了。
明月等了大概一炷香,果子吃了好几个,先前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早就忘记了,高兴地同赵全福扯闲话。
谢琅玉把册子合上,问明月需不需要换衣裳。
明月看了一眼他本来就很素净的衣裳,连忙摇摇头,“不用不用,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场合。”
谢琅玉点点头,叫赵全福备了礼,这才出门。
·
祠堂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里边是个两进的院子,下人们在外院里上香拜大仙,明家人就在里边给祖宗上香火。
谢氏在外院里坐着打扇,里边吹拉弹唱正热闹,明月隐约看见明娇在里边看跳大神,十分热忱。
谢氏远远见两人进了院子,连忙叫来坐,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老爷讲你这几日可忙了。”
谢琅玉先向谢氏问安,这才坐下,又扯了个椅子来身旁,看着明月道:“坐吧。”
明月原本预备坐在谢氏身边,这会连忙坐下,同谢琅玉挨着了。
赵全福把礼搁在小案上了,谢氏见了便笑道:“太客气了……你姨夫去上值点卯了,估摸着快要回来了,咱们待会啊,一家自坐着吃个便饭。”
谢琅玉自然讲好,看着院里仆从如云,便笑道:“府上很热闹。”
谢氏笑着摆手,道:“这算什么热闹,你净奉承了,京城里才叫热闹呢,一个院子里光伺候的便百八十号人……我倒是听娇姐儿讲了,你们十月初六的时候,要去看花灯?乘风你这么忙,她净胡闹去了,你抽不出空来就甭搭理她……”
谢琅玉笑了笑,温和道:“表妹温雅知礼,行事大方,也是我想去见识的。”
谢氏听了忍不住笑,她自己能讲明娇,旁人讲她是不乐意的,要不怎么讲乘风招人喜欢呢,便又道:“你见过京城的花灯节,那才是热闹呢,比起那人山人海,灯火通明,苏州只得算是小场面了。”
谢氏又问起入了秋,谢琅玉的院子里少不少物件,还有几个月,入秋受凉就不好了。
谢琅玉道府上照料的周到,一切都好,什么也不缺。
两人讲话,明月插不上嘴,在一旁捡了个橘子剥了,搁在盘子里。
没一会,明正谦就回来了,明月见他还穿着常服,官服都未换,不由笑道:“大舅舅你回来的真早,二舅舅都没影呢。”
明正谦笑笑,额上还冒着汗,道:“你二舅舅也快了,还是我离得近一些,一路走来也是很赶忙了。”
明月便连忙倒茶给他喝。
明正谦喝了茶,缓了一会,又看着谢琅玉,笑道:“乘风近来忙,我看那赵侯都住在衙门里了,你们那案子如今还没了吗?”
谢琅玉提了几个细节,讲还需要一段时间,道:“名单我拟一部分,赵侯拟一部分,年前会递上去。”
明正谦不知想起了什么,叹口气,摆摆手不讲话了。
谢氏便絮叨起一些家常来,讲过几日祭祖,估摸着又要几家同去,到时要在山下吃席。
苏州大户人家的祖坟一般都在山上,明家的同几户人家都是在城外群山上,连着好几个山头,倒是没个名字,平日里只道去山上祭祖,便晓得是去哪了。
今年祭祖没那么正式,年年都有的事情,唯有碰到整年的时候要郑重一些,寻常时候就又是家中女郎郎君一个出门透气的机会了。
谢氏叫谢琅玉一同去玩,道:“祭了祖,估摸着天就要变了,日后再不好出门。”
谢琅玉答应了,“那几日应该不忙,辛苦姨母准备了。”
老夫人来的时候已经要到午时了,院子里烟熏火燎的,全是香火气息,老夫人先去里院外院都拜了,这才在外院主位坐下,一见谢琅玉,高大英俊的郎君,老夫人年纪大了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老夫人叫人扶着坐在玫瑰椅上,谢琅玉起身向她问安,老夫人便握他的手,笑道:“乘风长得真好,都说苏杭水土养人,这京城是半点也不差的,不愧是天子脚下,人杰地灵……”
谢琅玉笑了笑,任由老夫人牵着手了,便微微弯着身同她讲话,温和道:“京城是皇城,苏杭是宝地。”
老夫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叫人拖了椅子来,要谢琅玉就坐在她身边,拉着他的手不放,“我身子不好,府上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你只管同你姨母讲……你母亲如今快四十了吧,身子如何啊?”
谢琅玉一一答了,老夫人又问他的年纪,“你如今二十三了吧,生辰是几月?”
谢琅玉答了。
老夫人道:“足二十三了,比咱们的院的几个哥儿都长两三岁,他们不如你,样样都落后一程,乘风时不时搭把手,扶扶他们才好……”
明月捧着杯茶喝,谢琅玉坐到老夫人身边,两人便不挨着了,明月的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谢琅玉笑了笑,看了明月一眼,空的手给老夫人倒了茶,“您放心吧,应该的。”
很快二舅舅一家也来了,明家人进去拜了祖先,明月又给明佳上了几柱香,几人便又出来拜大仙,晓得这是老夫人信奉的,心里不管怎么想,还是都拜了叫老夫人高兴。
明娇可嫌弃了,百般不情愿,“不就是个长虫吗?”
明月拿扇子打了她两下,低声道:“哄老夫人高兴罢了,谁还真信不成,就你话多。”
明娇撇着嘴拜了,心想,可真不划算,老夫人什么时候能慈眉善目哄哄她高兴。
前边几个舅舅舅母都拜完了,二舅母还挺欢喜的,多拜了几下,讲这是有财运了,预备等会拉着谢氏搓搓牌九。
二舅舅眼皮子耷拉着,两只手背着,只当没听见的。
几个女孩看得直偷笑。
几人都拜了,明月便也上去把香火插了,弯腰认真地拜了三拜。
老夫人又来叫谢琅玉拜,笑道:“指不定就是讲你这个贵人上门呢,你自然要来拜拜。”
明月不由捏着团扇,悄悄往主位看,挺怕谢琅玉不给面子的。就见谢琅玉笑着应了,老夫人叫他拜,他就拜了。
明月看着,莫名就笑了笑,惹得明娇看了好几眼。
一大家子坐了两桌,在院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饭后,两个舅舅回衙里上值,两个舅母拉着明娇明淑在荣安院打起牌九来。
谢琅玉走前问明月,要去长丰园玩吗,明月心里想去,嘴上不自觉就讲不去不去。
谢琅玉笑了笑,没多讲什么,便带着人走了。
明月在谢氏院子里,看着几人打牌九,自个在一旁剥橘子,看得心不在焉的。
谢氏看了她好几眼,笑道:“莫不是夜里没睡好,神思不属的,去里边躺会去。”
明月这便回神了,连连摇头,笑道:“我想旁的去了,还是在这看你们打牌九吧。”
谢氏笑道:“你又不喜欢这玩意,看也看不懂,倒是无趣了。”
二舅母吴氏叫了一声,摸了摸手里的点数,边道:“月姐儿看不懂?嫂子你可不晓得,咱们一个院的人怕是都打不过她一个人。”
谢氏把牌翻过来,一个六点,边惊奇道:“还有这事?”
吴氏的牌大,她不由得直笑:“她是技艺高超了,这才不显露,我们这个水平,她且瞧不上呢……”
明月笑着打扇子,靠在栏杆上笑道:“您可劲吹捧,我是不搭理的。”
明娇特别好奇,非要拉着明月来玩一把,明月摇着扇子,连连拒绝,道:“我着实不爱打,看你们玩就是。”
几人闹着便到了下午,有裁衣服的绣娘上门来了,谢氏便叫她给几个女郎量身,拿了两张花样子给她们看,边笑道:“这是京城流行过来的样子,大袖长裙,现下捡了你们的尺寸,一人做了一件,明个花灯节穿去。”
谢氏关了院门,几人便在抱厦里粗略地量了量。
绣娘夸明月身子骨长得好,“很标致,穿什么衣裳都好看的。”
吴氏笑眯眯道:“月姐儿长得也高,可招眼了。”
三个女孩围在一齐挑样子,两个舅母就瞧着,吴氏笑道:“长大了,都爱美……”
谢氏跟着叹口气,道:“日子过得快呀……都好好打扮,婚前最后一次做女儿家去看花灯了。”
衣裳挑完了,谢氏想起城外庄子的事情,对着明月嘱咐道:“你可去瞧瞧,不想去就抽个下人去,再过两日就花灯祭祖挤着了,那时倒是抽不出空了。”
明月想了想,便讲了个花灯前的日子,道:“那日家中车架也不忙。”
谢氏想了想,也觉得好,便道:“挺好的,多带几个家丁,叫你二表哥同去。”
明月点点头,一旁的明娇腆着脸道:“我也去吧,我这几日着实闲着了,合该找点事情做。”
谢氏实在懒得多看她一眼,摇着扇子道:“去吧,叫我清静一日,月娘算是做善事了……把周妈妈带上,若是有刁奴犯主的,你柔柔弱弱可制不住。”
明娇去,明淑自然也要去,两人一齐琢磨着要在庄子上放风筝,明月一下多了两个尾巴,腻歪的不行。
·
这日早晨,辰时不到,明月就起了。
翡翠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自个又拧了个帕子擦着梳妆台,捡了个小盒子,道:“这胭脂是钟娘子送的呢,少见姑娘用,抹着多俏啊……”
明月擦了脸就醒了神,笑道:“是好看,我也没什么场合用,用不着,到别放在外边磕坏了,给我收在匣子里装起来吧。”
翡翠收了,又去把屋里的窗户都推开,一瞧,今个的日头还挺好的。
明月穿了小袄,看着外边的天色道:“本还想着出去放风筝的,这样大的日头,娇姐儿要失望了。”
翡翠笑道:“指不定还坚持要放呢。”
明月直叹气,把鞋穿了,“晒吧,晒成碳才好呢……对了,可别叫她们睡懒觉,现下就去叫起来,咱们辰时末出发,晚了的自个走去吧。”
秋雁笑着便去叫人了。
明月今个穿了件青绿色的小袄,她长得白,这一身掐着腰,漂亮的打眼。
明月把腰间的系带系了,直了直腰,觉得胸前鼓胀难受。
翡翠看了,便道:“是长身子呢,回来了请府上的绣娘,不直外头的,咱们里头的衣裳也换两件。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应了,翡翠便去备物件了,出门打的伞,手帕,小香笼,备用的衣裳……
好在昨个已经准备了许多,今个只料理一下便好了。
明月又检查了一番,见带了几把伞,物件都齐备,这才放心,坐在抱厦里吃起早膳来。
没一会人就齐了,找了车架便上路了,几人到庄子上的时候才巳时,查了账,点了名,毫无异样的地方,明月心中犹疑,总觉着账目不对,面上不显,笑着同管事的寒暄几句,都没留在庄子上用膳,便回城了。
回城里的时候,天色都变得昏暗了,城里到处都是叫卖小吃的声音,香味隔着帘子传进车架里。
明娇要馋死了,饿了一天了,风筝也没放成,很想停下来买点路边吃食,叫明裕拒绝了,怎么讲都讲不通,只道府上就要开膳了,街上的物件不干净,大道理讲了一堆一堆的,把明娇训得彻底没胃口了,明月的耳边便清静了。
路上,明月靠在车壁上,心里还在想那个庄子呢。这一行太顺利了,她晓得账目,晓得收成,就是觉着账本不对劲,但是一时还真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周妈妈见了便笑道:“姑娘倒是不必忧心,那庄子确实有些花头,一下抓不住把柄,便多抓几下,您多瞧瞧就晓得了的……”
明月只好点点头,预备自个好好琢磨,又对周妈妈道:“辛苦周妈妈陪我跑这一趟了,我竟然什么都没瞧出来,这几日多琢磨琢磨,不行再去请教您。”
周妈妈晓得合不拢嘴,直道:“哪里算的上请教二字,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
几人回了府都十分疲惫,聚在一齐用了膳,便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日,终于到了花灯节,两个妹妹都聚在明月的抱厦里,打午时起便在这了,直到下午天要黑了,还赖着不走。
没一会,赵崇山来把明淑接走了,这才算清静一些,明娇酸的呀,差点就想跟着一块去了。
明月差点笑出声,打着扇子道:“李家郎君呢?花灯节到了,他竟然不来看你?”
明月猜出谢氏有解除婚约的意思,但是如今既然还连着红线,这样也太不给女郎面子了,十分没有风度。
明娇想起来都觉得晦气,“别提了,我还不想见他呢,烦得很。”
眼见天要黑了,明娇也得回自个院里换衣裳,明月耳边清静了,大喇叭走了,她便也去换衣裳。
衣裳是谢氏院里送来的,前几日裁的新衣。这衣裳的样子很好看,上边是一件绣花广袖小袄,领口绣着福纹,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腰间掐得很细,底下是石榴裙。
翡翠给她盘了个头,把往日放下来的头发都盘起来了,露出白皙的后颈,乌发如云,肤白如雪,冷沁沁的,看着贵气又好看。
明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晓得想起了什么,脸颊慢慢红了,她把妆匣打开,把老夫人送她的小钗带上了,莹莹一抹光,秀美至极,她侧着照了照镜子,都叫自己这幅模样晃了神。
翡翠连声讲好看,“不晓得叫多少郎君面红呢。”
明月听得一抿唇,忽然十分不好意思,又取下来了,小声道:“随意带带吧,又不是做甚,看个灯而已。”翡翠劝了两句,明月红着脸直摇头,翡翠只好作罢,选了个不起眼的小钗带了。
秋雁打院子外头进来,笑眯眯地提了两个灯笼,比往常用的小一圈,于是看着便有些新奇了。
明月提了一个,拿在手里赏玩,笑道:“哪个院子做的,瞧着好秀气啊。”
秋雁提起来便笑,“二夫人院子里做的呢,不过二夫人并不打算出门了,叫了几个相熟的妇人,已经在院子里推牌九了。”
明月也忍不住笑:“挺好的,二舅母也不耐烦去看花灯。”
几人在院子里提着花灯讲话,没一会,明裕就同明娇来了,三人汇合以后,带上下人,便出门了。
今个苏州城全城欢庆,家家门前都点了花灯,这在以前是个传统,快过年了,便点灯把路过的年兽吓走,家家户户的人都要出门赶年兽,也把一年的晦气都赶走。
到了现在,家中的女郎郎君,也都能乘着这个时候出门,有定了亲的,一齐看个花灯,天色黑了,再游个船,吃吃点心,未婚夫妻也能培养感情,未定亲的也指不定捡起一根红线,造就金玉良缘,因此家中人并不禁止。
明月这还是今年第一次拿脚走出明府,十分新奇,这条街上都是官宅,人倒是少一些,但已经可以看见平昌街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状况了。
明娇还在问呢,“表哥呢?可答应了我要一齐出来看花灯的。”
明月也竖起耳朵听。
明裕道:“表哥忙,现下也有事情,等会咱们在桃花源里吃席,表哥要来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