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纪念品(1 / 2)
夜幕降临。
从楼外看去,1413室与其他房间并无区别。整栋公寓不见一丝光,这座破旧而庞大的建筑如同陷入沉睡。
不少识安员工在外围巡逻,临时安装的监视器转来转去。
钟成说换回线衣运动鞋,背上多了个帆布书包。殷刃套上黑衬衫,头发束得格外利落。两人带着谢宝财,偷偷摸摸绕到芳华大厦后方。
“真能成”看着满墙监控,谢宝财捂紧布包。
殷刃食指按上嘴唇,冲谢宝财比了个“嘘”的手势。
钟成说理理线衣,背对谢宝财,将识安工卡挂上脖颈。他大大方方上前两步,拦住了巡逻的工作人员。
男工作人员看了会儿钟成说的工卡,面露疑惑“你们现在来做什么”
“听说下半夜要无差别清理。”钟成说扶扶眼镜,声音不大,“我们之前来过这调查,我把研究u盘丢在里面了。听说清理行动会影响数据存储设备,里面的研究数据对我很重要”
他们来找谢宝财前,做足了准备。
钟成说去公安局排查高梦羽的潜在仇家,看里面有没有面熟的人;殷刃则去旁敲侧击了什么叫“无差别清理”
识安会在建筑外安排大型法术,对于建筑内的邪物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样的攻击不会破坏死物,但对普通生物有一定危害,数据存储设备也有损坏的可能。
公寓内别说租户,芳华大厦里的猫猫狗狗都被识安转移了。清理开始前几个小时,建筑内半个活物也不会有。
清理的准备工作已然准备完毕,符行川在芳华公寓四周布了密密麻麻的术法阵,保证认知污染不至于外溢。他本人安排好处理方案,随即被抽调去其他现场。
绝好的潜入机会。
正如两人所料,工作人员按按太阳穴“间隙还没找到,离清理就剩俩小时。你们别瞎折腾,东西丢哪儿了,我去拿。”
“实在不好意思,丢在别的租户家了,我还特地把人家找来开门。我们带人上去就好,不麻烦您。”
钟成说指指谢宝财,殷刃也适时晃晃黑印工卡。
谢宝财脑子不慢“啊对对,赶紧让咱进去,我们快去快回嘛。”
工作人员犹豫几秒“行吧,包都开一下。”
钟成说配合地拉开书包,里面只有两三捆安全绳,以及配套的几个金属绳钩。
“里面有间隙,我们怕遇到危险,这是逃生用的。”钟成说语气紧张。
眼见要检查到自己,谢宝财有点慌神“检什么查我好心帮忙,你们还逮小偷一样搜我身,好人没好报哇你是警察不有这权力没”
他连连后退几步,腰板一挺,脸涨得通红。钟成说抱歉地看向工作人员,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行了行了。”
工作人员头大如斗,他瞥了眼谢宝财瘪瘪的旧布袋,摆摆手。
“赶紧去,最多1小时。注意点,要超了时,你们只有俩结局要么被间隙吞掉,要么被开除。”
钟成说接过防护服,点头如鸡啄米。
工作人员打开被铁链捆好的后门,反复叮嘱“快去快回啊。”
芳华公寓内一片黑暗,唯二的光源来自绿莹莹的紧急出口,以及亮起又熄灭的惨白感应灯。电梯还在运作,一行人径直来到第十四层。
打眼望去,第十四层和其他楼层没区别。
公寓门密集整齐,像是一排嵌在墙上的棺椁。除了彼此的脚步声,三人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是来找人吗,咋还套个袋子。”谢宝财狐疑地揪揪防护服。
“高梦羽在走廊里洒了农药。”钟成说语气毫无起伏。
演技另说,对于此人信口雌黄的功力,殷刃生出一丝微妙的敬佩。
谢宝财笑了两声,没再问。也好,有这东西挡着,待会儿血不会溅身上。他的衣服可是宝贝侄子买的,值好几百块呢。
三人很快来到1413室门口。
钟成说与殷刃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
为了方便调查,1413室的门一直没上锁。钟成说抓住门把,利落地拉开防盗门
门内安安静静,所有摆设还是上回的模样。谢宝财第一个冲了进去,四处探头探脑。
“咋回事啊这,姓高的娘们呢”他按捺不住,一进门便目露凶光。
呯的一声,防盗门在他背后关上。
三人全进了这间不大的公寓。月光从大敞的窗户里洒进来,虽然没有灯光,房内依旧很明亮。银色的光辉拂过地砖,朦胧而静谧。
奇异的是,尽管众人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晚风,窗帘却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
“耍我是吧,这哪里有人”公寓房间不大,谢宝财急火火转了几圈,声音尖利起来。
钟成说没理老头,他站去谢宝财与窗户之间,面朝明亮的窗子。
半晌,他清清嗓子。
“叔,谢超死得那么惨,你是不是想杀了高梦羽”
谢宝财拿包的手紧了紧,他吐了口痰,露出焦黄的牙齿“是又咋地,难道那婊子不该死”
钟成说嘴角颤了颤,似乎是要露出一个微笑。
可惜他背对着其余二人,在这个角度,殷刃瞧不见他的表情。
“喵呜”
谢宝财话音刚落,一声软绵绵的猫叫声响起。
紧接着,空气中发出“咚”的一声怪响。如同手术刀割开皮肤,窗户前凭空裂开一条缝隙。
灰黄黏液顺着缝隙徐徐淌下,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黏腻细丝,悄无声息地融入地板。肥大肉肢泥鳅般钻出,它们行动规律,连动作都左右完全对称。不出五秒,诡异的“花朵”再次绽放。
它的“花心”正对三人。
浓稠黑暗中,十四点红光不见闪烁,只是时不时移个位置。
柔软肉肢在房中轻舞,节奏快而规则,如同心脏律动。随着肉肢“开屏”,脑沟回似的皱褶在月色中泛起水光。
谢宝财不嚷嚷了,他呆滞地瞧向顺墙壁延展的庞然大物,渐渐露出个不屑一顾的笑。
“哈、哈哈,我以为是什么,贱货养猫还没养够”
老头似乎对面前的东西失去了兴趣。他转向离自己最近的殷刃“不是说好拍高梦羽吗,那女的在哪要是你们真诓我,我要告你们诈我进来,还骗人家警察”
这就是认知污染么殷刃饶有兴趣地观察。
至少目前看来,钟成说似乎还没事。
这只“猫”实力不弱,比起之前那些邪物,它的手法还要自己正儿八经探查。
殷刃低下头,黑发垂下,他的双眼泛出一层鲜红微光。
此时此刻,殷刃眼里的谢宝财如同一个发芽土豆。老人的眼鼻耳口渐渐钻出半透明的瘤子,连关节处也冒出不少。
那些肉瘤密密麻麻钻出皮肤,快速长大拉长,朝天花板的方向伸展。
它们半虚半实,质地接近于“猫”的肉肢,看起来像一颗颗畸形大脑。肉瘤根部,毛细血管似的细根裹着煞气,正往他体内伸展。
问题不大。
及时切除这些东西,尽快杀死钻入体内的细根,还是能治的。
就是有点碍眼。
殷刃眼睛迅速回归原状,恢复相对清爽的视野。他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喊“钟、钟哥小心,你面前好大一只怪物谢宝财他不对劲,我们还是逃吧”
谢宝财兢兢业业地配合“年、年轻人眼多手多了不起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有七八根手脚”
说这话时,老人动作分外扭曲怪异。
他不再双腿站立,而是以一个奇特的姿势匍匐在地。他的四肢别扭地抻着,像是长出了看不见的肢体。
等趴稳当了,谢宝财用几乎要折断脖子的姿势扭过头。老人一双眼朝上翻,死死盯住殷刃,声音越来越洪亮。
“看不不起老人是是吧,等你你们老了,眼眼睛也也也会掉。快快把高梦梦梦梦羽带过来来”
谢宝财唾沫四溅,声嘶力竭,口水顺嘴角不住流下。随着他身体蠕动,布包蹭在地上,那把锋利的刀掉上瓷砖。
老人一口咬紧刀刃,他的嘴唇被刀刃割破,口水和鲜血一起滴下。神奇的是,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也不知道怎么发的声。
“恨烂货烂货烂恨货杀杀烂货恨恨烂货,杀人人人杀杀恨人恨恨偿杀偿恨命”
殷刃“”
哇,新时代的风格果然激烈,千年鬼王叹为观止。
殷刃看够了,他矮下身子,人口夺刀“大爷,这是管制刀具,不能随便拿出来。”
谢宝财满嘴鲜血“杀、杀杀”
“杀人犯法。”钟成说冷静补充。
谢宝财“”
他开始努力爬向那只“猫”,嘴里以非人的速度疯狂呓语。
殷刃一脚踩住谢宝财的衣角,止住老头作死的步伐。他把那把刀藏在身后,语气惊恐依旧“钟哥你快看看,你看我们有几只眼”
“每人两只。”
钟成说回了个头,紧接着又去看那舞动软肢的怪物。
“别慌,我能看见面前的东西,它应当是某种肉眼可见的动物。”
“你不觉得是猫”殷刃“紧张兮兮”地补充,故意大声咽了口唾沫。
“我觉得是可以发顶刊的全新物种。”
钟成说声音平稳,语气里带着浓重的遗憾。他半步没退,就这样站在庞大的怪物面前,看起来甚至有点激动
“我明白前辈们为什么拼命往识安钻了,可惜我的专业不是动物学。”
钟成说直勾勾盯着“猫”,目光里带着诡异的怜爱,仿佛在看一篇待发表的一作论文。
“你不要慌,识安的防护服能防住毒素。通常来说,这东西既然擅长错觉方向,它本身攻击力应当不强。”
殷刃几乎要为搭档鼓掌。钟成说同志的胆量着实惊人,可能肚子里九成空间都给了胆。
但就他的经验看来,钟成说的判断还真挑不出错。
“可、可这真的吓人”鬼王大人敬业地嚷嚷。
“喵呜喵呜”
见两人没被污染,那东西的叫声渐渐急促起来。
声音从裂缝深处不断飘出,裂缝骤然扩大了些。满屋子软肢律动得更快,其中两根顺着钟成说的脸侧弹射而过,直冲谢宝财面门。
它仍然不打算放过谢宝财。
“啪啪。”
两根软肢攻击未半,中道被逮。钟成说将它们一把薅住,动作格外坚定用力。
“我们已经控制住那个老人了,识安会保证高梦羽的安全。”钟成说好言相劝,“放了高梦羽,这样下去,她会被你杀死”
然而那东西听也不听。
钟成说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肉肢。“猫”气愤地抽上钟成说,差点将他的面罩打飞。
“无法交流,攻击力道约等于普通成年男性。”
钟成说后退两步,提高声音。
“殷刃,再刺激一下谢宝财”
殷刃“”是嫌“猫”揍得不够狠吗,难道那东西触感很好
不过为了扮好六神无主的状态,殷刃薅起谢宝财,充满感情地播报“我们两个都是高梦羽的朋友,今天是来给你个教训”
果然,谢宝财脖颈血管凸出,老人蛞蝓般挣脱衣物,满地乱爬,嘴里喃喃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吐字清晰,可惜字词之间毫无联系,两人已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猫”也发了狂。
笃笃笃的怪声接连响起,原本的裂缝扩成一个浑圆黑洞。
以这个巨大黑洞为中心,公寓里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的黑洞,像是空间被戳开了无数孔洞。更多软肢从黑洞里往外钻,四处乱探。
谢宝财的行事也越来越怪异。他赤身露体,仿佛一个扭曲成团的绳结。老人肢体怪异交缠,在地上不停伸缩他似乎还在找那把刀。
殷刃心里啧了声。
要是继续磨蹭下去,谢宝财可就不好医了。这老头恶毒归恶毒,但他还没来得及杀人。万一谢宝财疯在这,他们俩真的要跟识安说再见了。
或许想到了同样的事,钟成说瞄了眼满地乱爬的谢宝财“你把老人家带出去,帮我把绳子固定在室外,别再进来了。”
“你”
“那些软肢的运动方式有瑕疵。”如同水中游鱼,钟成说灵巧地躲避着攻击。“有一处地方动作不规律,数量也不对,它应该在护着什么这些黑色的洞,就是间隙了吧。”
钟成说一边避开软肢,一边把两根登山绳结实地捆在腰上。只见他随手一甩。其中一根牢牢卡上窗外护栏,他将剩余的那根抛给殷刃“把它固定在邻家防盗门上,快”
这小子要主动入隙。
殷刃接过绳子,这回他没佯装恐惧,只是叹了口气。
“进去之后,无论你摸到什么,别睁眼。”
钟成说动作顿住片刻。
“一点直觉,就当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殷刃握紧藏好的刀,“去吧,大英雄。”
钟成说冲他点点头,他拨开滑溜溜的腥臭软肢,朝目标黑洞冲去。
下一刻,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没,彻底从屋内消失。
如同被按下暂停键,满屋子软肢凝固了。“猫”似乎懵了一阵,继而陷入暴怒。无数软肢裹上绳子,一部分试图抽出卡在窗栏的绳钩,一部分试图将殷刃手里的固定端夺过来。
殷刃并没有按照钟成说的嘱咐离开。
他随便一脚,谢宝财被他踹去墙根,当场撞晕。殷刃冲“猫”笑起来,他当着它的面,将绳钩缓缓送入胸腹。
绳钩透过衬衫缝隙,脐带般没入殷刃皮肤。
固定好绳钩,殷刃拿出那把刀,在手中轻快地挽了个花“这样松快多了啊,我忘了,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这样呢,能明白吗
这回殷刃没张嘴,屋内回荡着一股让人不适的振动。
让那个人带走高梦羽,这事还有的谈我把绳子系在脊柱上了,你抢不走的。
“猫”的动作犹豫了一瞬,十四只眼睛疯狂滑动。它不再喵喵叫,而是发出不成调的噪音与嘶吼,声音里满是抗拒与愤怒。
到底是畜生神智么。
“吱啊啊啊啊啊啊啊”
“猫”高声嘶叫,软肢开屏般根根展开,露出其中密集而诡谲的花纹。它们一刻不停地变幻,几乎要贴到殷刃面前。
它终于不再窝在间隙里,整个躯体暴露在外。
无数软肢交汇处,是黏连在一起的十四颗赤红球体。球体根部长着柔软的葡萄状黑灰肉块,上面遍布手指粗细的漆黑孔洞。
其中有一大块颜色较浅,形状微缺,像是还没长好的新生组织。
然而就是这近乎一团糟的长相,它仍然极富对称美。乍一看,这东西有点像腐败的“十丈垂帘”花,或是某种动物的细密肋骨。
总之跟“猫”这种生物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引出来了,殷刃弯起眼睛。
一招反复用可不好,容易被人看穿你要污染认知,首先要解析记忆。来吧,我的记忆随你看。
他没有动,满屋子软肢一拥而上,疯狂蠕动,几乎将殷刃包成一个茧。
两三秒过去。
噪音般的惨叫声响起,那些软肢像是被火焰撩到,猛地收缩退后,继而僵在半空。
我的记忆是不是很有意思
“吱呀呀啊呀啊啊啊”
它发出饱含恐惧的小声哀鸣。
你说什么外面有人戒备没关系,我不打算用凶煞的力量。
殷刃不再玩刀,转而咕哝起来一串音节。
那些音节急促而不失韵律,像是远古传下来的歌谣。
如果符行川在场,那位修行者一听就能辨认出来,那无疑是人类能够使用的正统术法。
殷刃长发不知何时散开,它们同样凝固在空中。空气中出现令人反胃的扭曲,屋内摆设微微震动,发出细微的喀哒声响。
突然,吟唱停了。
稍等下,我不想用自个儿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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