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龙鳞(2 / 2)
他索性光明正大侧过头,看钟成说写字。老太太口音有些重,他刚好听得有点艰难。
别说,除了能学到新名词的写法,这场景还挺赏心悦目的。
钟成说似乎察觉到了殷刃的注视。他笔尖停了两秒,继而微微调整姿势,好让殷刃看得更容易些。
“……识安之外,科学岗的定义没那么严格。‘夜行人’和‘沉没会’这两大组织里,‘科学岗’和‘非科学岗’的分工很模糊,也没什么搭档工作的做法。”
台上老太太还在继续。
“拿‘夜行人’这个非官方团体来说,他们的科学岗未必是正规学者,可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民科、甚至这方面有自信的普通人。”
钟成说在“夜行人”三个字上圈了个显眼的圈。
劳斌瞟了眼疯狂笔记的钟成说,积极举手:“老师,我有疑问——要是没有玄学人士搭档,科学岗的人要怎么应对邪物?”
老太太顿了会儿。
“两种手段。”
她嘶哑着嗓子讲道。
“攻击操控邪物的活人,或者使用灵器战斗。科学岗无法使用术法,但能用符文、灵器等不需要额外操作的‘成品’……呵呵,小伙子,你是科学岗吧?要不要买我的……咳咳。”
说到一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台下,钟成说眉毛颤了颤,苦着脸划掉写了大半的话语。
“总之,现存的三大玄学组织里,‘夜行人’门槛最低,组织最松散,人数也最多……如果说识安是维护秩序的正规军,夜行人更像给钱就干活的雇佣兵。他们那边可不缺奇人异士,某些人不是来不了识安,就是不想来罢了。”
老太太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比起‘夜行人’,你们更该小心‘沉没会’。”
殷刃呼吸一顿,他将视线从钟成说的笔记上挪开,看向老人。
“沉没会是标准的犯罪团伙,雏形在巩朝就有了,千年来蟑螂一样扫不干净。它算是识安的老对头,里头都是货真价实的疯子——这群人最喜欢找人做不平等交易,净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到这,老太太的语气少见地严肃起来。
“要是遇见沉没会的人,无论他们开出的条件多优厚,你们啊,听都不要听——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和玄学沾边的事,好运可能要你拿命去换。”
这番说辞相当空洞,充满了“不要吃陌生人给的糖”那种教条感。对付小孩还行,成年人很容易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此刻。
劳斌再一次压低声音,冲钟成说嘀咕:“嘿,那么严重?咱们不是对怪事抗性高吗,能不能拿了好处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毫不掩饰的嗤笑。
讲台上,老太太发出嘲讽的笑声。她慢悠悠转过身,面朝劳斌,艰难地张开双眼。
劳斌浑身一颤,当场干呕出声。
老太太的双眼就像两颗凹凸不平的珍珠,每颗上面混着四五个变形的瞳孔和虹膜。那些瞳仁挤在一起,不时游动一下,仿佛某种活物。
“我当初也想拿了好处就走呢,看看沉没会送了我啥礼物。”老人笑着说,“要不是这茬事,我现在该在夜行人养老。”
劳斌擦擦呕出的口水,噤若寒蝉。
然而老太太并不打算放过他——她从台上走下,缓缓蹭到劳斌与钟成说眼前,两只鸡爪一样的手撑住桌边。
“既然能进识安,你们的科学岗指标不低,有的人甚至可能是‘满分’。”
老人垂下头,自上而下“瞧”着两人。她的皱纹聚起,脸上笑容愈发慈祥。
“可惜哪,就像世上不存在‘绝对光滑的平面’一样,也不存在‘绝对不信’的人——作为科研工作者,你们起码摆脱不了两样东西。哪怕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李念,也逃不过这个……”
“什、什么东西?”瞥了眼还在疯狂笔记的钟成说,劳斌咽了口唾沫。
“对同类最基本的共情。”她答道,“以及对未知最本能的恐惧。”
老太太双手合拢。
“要是科学指标高就能横着走,识安的凶煞哪还用被这样小心看管……不、不,凶煞那个水准太高,顶级诅咒灵器就行。”
“只要它能让你动摇一瞬——哪怕是你们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潜意识那种动摇。它们仅仅需要这么个微不足道的裂痕。”
她合拢的双手错开,做了个拧的动作。
“然后,咔吧!”
室内鸦雀无声,兴许是老太太的气势太强,连覃乐乐都本能地收了呼吸。只有钟成说板着一张脸,在笔记本上规规矩矩写下“咔吧!”两字。
殷刃努力绷住脸,好容易才忍住笑意。
看到钟成说的反应,老太太倒也不介意。她嘎嘎笑了两声,撑起身体。
“当然啦,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肯定也有那些什么都不在乎的人——那种人要么在监狱,要么在去监狱的路上。”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弓着腰走了回去。
见老人走回讲台,劳斌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老太太只当无事发生:“接下来,我得重点讲讲沉没会的历史……”
……
平安庄园别墅区,8号别墅。
平安庄园刚建成时,主打高端客户市场。小区里部分户型是高档别墅,还专门请了世界有名的设计团队操刀。
现在也还有不少人住在别墅区,只不过真正的有钱人老早就搬走了。剩下的别墅要么改成了小公司办公室,要么由那些不信邪的狠人继续住。
比如毒枭“刘爷”。
“刘爷”真名刘爱郜,差两年就六十岁了。他自然不会自己置办房产,这栋别墅在他的某个情人的亲戚名下。
刘爱郜挺中意这里的风景,僻静的环境更是深得他意,他索性在这长住了几年。
至于平安庄园的鬼怪传说——他进敢举枪杀人,满地脑浆子随便踩。他退敢玩灯下黑,连在周遭晃悠的警方业主都不怕,还怕鬼?
既然敢玩灯下黑,他完全不担心被来往的警察认出来。“生意”做大后,刘爱郜有个十年没露面了,别说警方,很多小弟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今天,刘爷的心情不怎么好。
如今城区改良,监控完善,缉毒警的“眼睛”越来越多。比起十几年前,最近的快钱格外难挣。
先前招下线,刘爷还会让手下查个三五遍。除了揪卧底、考能力,他还明令禁止又贩又吸。现在他们没人可挑了,只能从那群扶不起的瘾君子里拔高个。
月底有桩大生意,他刚找到个不怕死的马将帅。结果这人伙还没入,隔天就暴毙了。
当然,瘾君子吸多了发疯,啥时候横死都不奇怪。但这人死得邪乎,刘爷不得不留了点儿心。
“怎么回事?来,说说。”
刘爱郜给手机开了个免提,慢悠悠点烟。
手机对面的人唯唯诺诺:“不、不清楚……我这边很小心了,肯定没被条子发现……”
“警察?警察可不会把人切成肉末。”刘爷吐了个烟圈,“我问的是沉没会那群疯狗,这一看就是他们干出来的好事。”
“我、我们只听说和个小丫头有关系。万兴街那边的人传的,这几天条子一直在找那丫头。”
刘爱郜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里多了点冷意。
“我不关心这些细节。你人手找好,等日子到了,只要有来路不明的人靠近平安庄园,一律给我处理干净。”
“那您这边……”
“正好住腻了,换个地方。”
“您、您要搬家?”手机对面的人语调愈发慌乱,声音里透出极深重的恐惧,“刘刘刘爷,您可不能放着我们不管……”
“这事儿要能办漂亮,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刘爱郜把烟掐灭,“你们比我清楚,无论是警察还是沉没会,只要沾上一个,大家一起玩完。”
“明白!我这就去找人——”
“蠢货。”刘爱郜直接挂断通话,轻蔑地骂了句。
刘爱郜又点了一根烟,晃去了自己卧室。他在床头柜里翻找大半天,翻出一根古怪的挂坠绳。
挂坠绳是专门定做的,据说两辆卡车都拉不断,上面串满了华贵的金玉珠。只看挂绳,这像是根价值不菲的男士项链。
挂坠最下方,则是一个空荡荡的黑色织物包。这种材质不太漂亮,但一看就很结实。
刘爱郜看了眼周围,锁好卧室门,小心翼翼地取下脖子上的同款挂坠绳。
他解开胸口的旧挂包,将里面的东西轻手轻脚地取出,塞入崭新的织物包里。紧接着他束好包口,将更结实的吊坠绳挂上脖子。
在塞回衣物前,午后阳光在黑色小包上一闪而过。
它紧紧束着口,扎成一个扁扇形。阳光照耀下,黑色织物泛出一层幽光。
乍一看,像极了某种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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