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三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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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紧急事态处理部的后方指挥,  郝文策第一次离“前方”这样近。

        他蹲坐在废楼隔壁的花坛区。

        此处是供住院病人遛弯的地方,绿化相当不错,中央还设了个小亭子。眼下,  煞气弥漫的夜雾里,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植尽数灰暗枯萎,变成了十足的恐怖片布景。

        亭子内堆满亮着屏幕的器械,无数光辉映亮雾气。雾气正中,  一人一猫窝在器械堆里。郝文策十指飞出残影,而猫将自己的脑袋抵在机械上,  屏幕上的数据切换速度不比郝文策慢。

        这次识安反应很快,加上符行川的助力,凶煞之力的污染全都被控制到了废楼内部。

        拜那位撕开间隙偷袭的狙击手所赐,  调查袭击者的同时,  识安花大力气完善了防备措施。这个术法还在试验阶段,就被拿出来应用了。好在眼下的凶煞之力强度尚在可控范围,各个区域读数还算平稳。

        “李念,最新的污染分布图上传了。浓度流动预测我给了,你看着规划。”

        郝文策嘴巴说着,  手也没停。他面前的横陈着十几张医院俯视图,  每一张上的图样和标注都完全不同。

        黑猫额头继续紧贴机箱,不时调整图上参数。

        “知道了。周贡将防护减弱17,多注意下四方邪物的术法运行情况。乔商,你的阴兵再前进二十米左右,近废楼的煞气必须控制好。剩下的,你们有数。”

        李念十秒内便给出了最新指示。

        郝文策却没有露出多么轻松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  现在只剩下唯一的问题。

        第二次凶煞之力爆发,  符行川连带四个丙级调查组员,彻底失去了联络。

        “这不是典型神降。”

        郝文策烦躁地咕哝。

        “神降都是一次性的破坏,刚才那些凶煞之力爆发了两次。”

        黑猫尾巴甩了甩:“是啊,第一次爆发与神降特征完全相同,第二次的变化有点刻意。”

        郝文策嗯了声,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正常的数据变更,只有可能是“外力干扰”,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神降——哪怕只是小型神降——的“外力”,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你的看法?”他余光瞧了眼黑猫。

        “两次空间震动痕迹,坐标在间隙内部。”

        猫咪博士的口气非常自信,也不清楚它的自信到底是来自于“猫的本性”还是“博士储备”。

        “一次较深,一次较浅。那边应当是主动切分过渡空间……能在过渡空间里做出这种布置,八成是沉没会。”

        郝文策喷了口气。

        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沉没会的据点——过渡空间就像诸多作品中的“里世界”一般,若非专门探测,基本没有找到踪迹的可能。

        “但沉没会要能操控神降,没必要用‘切分空间’这样的激进手段自保。放心,他们不至于领先识安那么多。”

        黑猫抖抖耳朵。

        “问题在于神降背后的究竟是‘什么’,我们需要更详尽的数据——里头那五个人类,生还的可能性是多少?”

        郝文策没有回答。

        按照现在建筑内部的凶煞之力浓度来看,五人生还的概率小于001。

        ……

        凶煞之力吞没众人的短短几秒。

        符行川用尽全身力气,周边防护术法犹如爆炸。葛听听收回绣有封印术法的尸片,下意识朝符行川裹去。卢小河把记录满数据的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口,用身体死死护住。

        黄今撕裂伤口,鲜血浸透了全部清心符咒。

        圆滚滚的黄粱弹出棺材,它老大不情愿地尖声噗叽,将尸笼弹向符天异。

        一切只是瞬

        间。

        符行川爆炸的术法短暂推远了决堤的凶煞之力。只是他护在四人身前,势必率先接触洪流。而就在同一秒,葛听听收回尸片组成的尸布,令它挡在符行川身前。

        无数清心符咒同时开启,它们自行飞向四周,在防护术法内侧旋转。过量的清心符咒下,众人的脑袋像是浸过冰水。

        那冰雪似的镇静里,连凶煞之力的污染都连带着减弱几分。

        符天异眼中,黄粱推来的尸笼几乎是以慢动作坠下。那具丑陋的尸体朝自己压来,符天异只是短短思索了半秒。

        前所未有的状况——这不是比赛,没有后援,没有解法,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学过识安无数疑难案例,其中没有一项是“正面应对神降”。

        无数繁杂思绪退潮般消失,他脑袋里只剩“尽人事,听天命”六个大字。

        符天异止住呼吸,他的血液像是冻住了,又像是在熊熊燃烧。

        他近乎本能地张开五指,启动了尸笼。

        “喂!”尸笼启动的同一时间,符天异咆哮似的吼了出来。

        符行川率先反应过来。

        符天异已然启动并维持尸笼,剩下的就好办了。符行川一个“开启”指令扔过去,和四人一球共同进入尸笼内部。

        葛听听的反应极快,她双手一错,就在被吸入尸笼的前一刻,那尸布准确地裹在了尸笼表层。

        又挣得了数秒时间。

        “坚持住!”符行川朝符天异大吼。

        这位第一鬼将咬紧牙关,他咬烂指尖。鲜血同时化作万千符咒,以看不清的速度烙在了周围的肉壁之上。

        那正是尸布上残留的封印隔绝术。

        一层还不够,无数血咒一遍遍加深术法。符行川的动作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熟练。

        在外面看了一眼,这人就记住了。

        葛听听倒在尸笼腥臭的肉地板上,怔怔望向符行川。她的脸苍白肮脏,看起来狼狈不堪。然而她按着肉壁的手慢慢攥成拳头,目光越发坚定。

        卢小河与黄今倒在一处。

        卢小河依旧死死护住她的笔记本。黄今则死撑着站起身,他伸出还在疯狂渗血的手,开始在空白处见缝插针地印下改良过的清心符咒。

        他神情恍惚,很难说是深入思考过,还是仅剩的执着。

        原本枯干灰暗的肉壁,很快被两人的鲜血符咒涂满。十几秒过去,那凶煞之力的洪流依旧没有涌进来。

        符行川用完了血,又用起来更慢、却更牢固的切割术。封印术法再次加强,残缺的符文被他即时补全调整,渐渐泛出淡薄金光。

        没有符行川帮忙,符天异独自支撑着尸笼运转。

        被殷刃疯狂压榨过,此时此刻,他还真能撑住——

        在这生与死的边缘,他眼睛里多了一点点灿烂的光。

        外部,浓烈的凶煞之力冲刷着残破的空间,冲入尸布的缝隙。尸笼触到凶煞之力,飞快融化溃散,化作黑红泡沫。

        只是到了最末,那颗青黑的心脏漂浮起来。它的个头太小,足够被尸布包裹。而在尸布中,浅淡光华遍覆那颗心脏。渗进来的那点凶煞之力也只能停留在外,无法浸入。

        暗红的尸布包摇摇晃晃,被凶煞之力洪流推着,朝废楼外部漂去。

        ……

        静谧的街头。

        改头换面的殷刃抓紧行李箱——这个时间,可疑男子单独提着超大号行李箱,他真的怕有钟式热心市民报警。

        钟成说的情况别说识安,连他这个千年鬼王都无法解释,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

        得找个地方歇歇脚,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现在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套真正的衣服。需要证

        件的旅店肯定不行,通宵餐馆和黑网吧又太引人注目。狗东西还在他身边装死,可他们也不能大摇大摆跑去店里刷卡。

        他们需要……等等,他们现在的状况,好像不需要太多饮食补给。

        隐蔽又能获得外部信息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殷刃看向面前的旧城区,眼睛一亮。他拉着沉重的行李箱,一头扎进旧城区的小巷。

        钟成说的秘密基地附近,监控照旧勤勤恳恳地坏着。

        殷刃轻车熟路地溜进地下室,嘭地关上房门。他背靠着厚实门板,慢慢滑到地上。

        吱啦。

        钟成说从内部拉开行李箱拉链,他咔咔活动关节,从行李箱中坐了起来。

        地下室灯光明亮,钟成说眯着眼,默默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一切还是老样子,连自己存放日记的暗门,殷刃都恢复了原状。

        他认真看了会儿瘫在门口、披着玄学红纱的殷刃,有点生涩的站起身来。

        疲惫之中,殷刃努力观察自己的神秘恋人——钟成说走去角落的架子,取下两套一模一样的衬衫加休闲裤,还贴心地附了一次性内衣。

        紧接着钟成说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苹果汁,用湿巾仔细擦过,双手捧给殷刃。做完这一切,他才抽出剩下的湿巾,努力清理皮肤上的污垢。

        钟成说似乎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五分钟后,被擦拭的人就成了鬼王大人。

        焕然一新的小钟同志伸出手,湿巾散发出好闻的薄荷香气,力道不轻不重。对方手指的温度浸透湿巾,感觉像是被什么舔舐。

        那股本能的排斥感死灰复燃,不过比起上一回的大肆示警,此刻它显得有气无力。

        “对你自己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对恐惧等感情的缺失,长于健全家庭却古怪孤僻的性格……知道钟成说并非凡人后,一切不自然的细节突然完全能够解释了。

        毕竟反社会都会伪装得和蔼可亲,钟成说的“无法融入”,本质是更为异常的东西。

        更为异常的钟成说把脏湿巾默默叠好,又换了张干净的,细细擦拭殷刃锁骨。

        “之前我一直在调查神降,还没开始专门研究自己。”钟成说挨得进,呼吸洒过来一点点。“到现在我只确定一点——我不受玄学相关影响,原理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上的薄荷,温热与激凉混作一处,殷刃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不信者,诸神不佑,百邪不侵。”殷刃下意识喃喃道。

        “我只是格外不信这些。”钟成说严肃地解释,“如果猫的族群里有‘每天不舔满三次爪子就会被狗咬’的诅咒,人也会很难感同身受——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更像与己无关。”

        的确,很多情况下,“漠不关心”比“信或不信”还要遥远。

        殷刃徐徐呷了口苹果汁。

        甜度刚刚好,带有苹果特有的甜酸香气。

        “就这样?”咕嘟咽下果汁,殷刃含混地反问道。

        钟成说的动作停住了。

        十几秒后,他抬起头:“不止……研究神降的过程中,其实我思考过玄学和科学的差异。”

        殷刃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难得的小心翼翼,像是野兽一触即收的鼻尖。

        钟成说在试着敞开自己。

        殷刃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平稳了不少:“你说。”

        “那是人类处理恐惧的两种方式。”

        钟成说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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