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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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臻终于能长出一口气。

        大概手术已经把所有能出的意外都出完了,监护室里送出来的都是好消息。

        每次的唤醒都很成功,脑脊液不漏,听觉视觉正常,肢体反应正常,能简单对答。没有出现窒息和呼吸功能障碍,生命体征始终平稳。

        虽然大量失血,但应对及时止血彻底,没有再继发出血和血肿,没有引起神经的不可逆损伤……

        监护室每二十分钟唤醒一次患者,荀院长就每二十分钟来交代一次情况。

        这样来回一直到深夜,连他自己也觉得太打扰,在休息室门口踌躇∶“……明总管”

        “快。”明禄的神情也越来越放松,放下怀表笑着点头,“先生在等您。”

        荀臻松了口气,快步进了休息室,和明危亭大致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

        “明————”荀臻一颗心基本落定,也总算能不再忐忑地念这个名字,“明炽。”

        不能不说,这两个字放在一起,的确远比之前的组合更搭。要是让他随便挑叫什么,也一定会挑这种看起来就亮亮堂堂的名字。

        “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也没有感染迹象。”荀臻说,“在监护室观察过夜,是想多给他开一段时间镇痛泵。"

        荀臻稍一犹豫,还是补充  "现在必须严格保证情绪平稳,护士没有问他更多的事,只是和他做了最简单的基础对话……暂时还不能判断记忆损伤的情况。”

        “没关系。”明危亭点了下头,“有劳。”

        “本来也是我们分内的事。”

        荀臻见他不在意,松了口气,连忙摇头∶“凌晨可能会出现脑水肿,失血太多了没法避免,但不会太严重。等消肿稳定就可以回病房,会随时有人关注。”

        他快速把剩下的话也交代完“接下来就是休养调理,复健,注意不发生颅内感染……手术的时间已经尽量控制,术中操作也谨慎,也不该会有什么感染。"

        “那个小姑娘的手术接着他,也相当成功。”荀臻笑着说,“在我们这里叫一顺百顺。接下来这张手术台手气都会很旺,是他带来的好运气,回头得给他包个红包。”

        明危亭看向明禄,后者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说法,先生。”

        在医院里是真的有这种说法。说是有点迷信的讨个彩头也好,说是存在心理因素影响也对。总归当天的第一台手术要是大获成功,这张手术台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再上去的患者多半都能平安顺利。

        明禄简单解释过,又补充∶“还有一种说法————要是连医生都有心情开玩笑,就说明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基本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荀臻跟着点头,他才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忘了说这句话,连忙补上∶“其实现在就已经可以判定脱离危险,基本不要紧了。"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明危亭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心底也总算跟着定下来。

        ——即使是在手术成功后,荀臻和心理方向的团队也在担忧这件事。

        这种案例也并不在少数。脑部手术后,患者和患者身边的人未必都能接受记忆损伤后的结果,去适应新的生活。

        但现在看起来,这件事似乎也不怎么要紧了。

        荀院长的脚步终于轻松,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而另一边也同样顺利,次日早上,监护室就把人平平安安送回了病房。

        ……

        唯一稍显不顺利的是明家的总管。

        一夜过去,明禄依然没能成功把明危亭劝去休息。

        年近七旬的明总管已经没有当年陪着上代先生熬三天三夜的体力,和衣睡了半宿后醒过来,见到明危亭依然坐在病床边。

        明危亨的姿势和之前稍有不同,身形也像是有所放松。明禄放轻脚步悄走近,果然发现了更多的不同。

        之前还空空荡荡的病床上,这回已经重新有了人在躺着。

        明禄半蹲下来,检查过新病床上的资料卡。

        他把那张资料卡扶正,见到明危亭看过来,就笑着轻声示意∶“明炽。”

        明危亭的神色已经比之前放松许多,听见这个名字,也跟着微微笑了下。他点了点头,看向病床上安稳睡着的人。

        “明炽。”

        有了新名字的明家小少爷阐着眼,一只手被明危亭握着,另一只手上的留置针还接着镇痛泵。呼吸绵长安稳,正睡得天塌不惊。

        明禄轻声问"还没醒过"

        明危亭点了点头。他问过荀臻,所以一点也不急,低声说∶“太累了,所以要多睡一会儿。”

        明禄站起身,放轻动作走到病床边。

        在私下里,他和先生其实已经把这个名字说过很多次,所以完全不觉得生疏,

        明家的“明”原本就不全靠血缘继承,只是一群原本在影子里的人聚在一起,点起篝火破暗为明,于是就这样传续下来。

        明炽睡在先生的身边。

        ————这句话完全没有什么地方特殊。它像一句最平常的话,不过只是在说眼前的情形。明家的小少爷闯过了那场生死关,现在正在先生的身边好好睡觉。

        但好像就是因为它平常,所以就显得格外特殊。

        特殊到叫人去想昨天那几个小时,再把心神拉回眼前,都忍不住要去找点什么来感谢。

        明家一向没什么信仰,明禄决定参考荀臻的方法,回去给那些神仙全发一遍红包以示感谢,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多睡一会儿。

        明危亭坐在床边,他俯下肩,把额头抵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上。

        明禄走到过来蹲下,悄声开口“先生。”

        "我没在想什么。"  明危亭知道禄叔要问的话,微微摇了下头,"我只是很想感谢他。"

        从监护室里出来,患者已经基本确认脱离危险,术中的一些情形也终于被告知给家属。术中麻醉效力不足是最大的意外,这种情形很难通过任何检查发现。一旦出现躁动、挣扎甚至是术中苏醒,都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心率监护仪再怎么报警,也始终没有停过,那颗心脏跳得比任何一次手术模拟推演都坚定。

        好像真是因为约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停,所以就不停跳给他看。

        “小少爷醒过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很神气。”明禄已经有经验,低声提醒∶“先生记得说给他。”

        明危亭应了一声,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把额头静静靠在那只手上。

        他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久到明禄几乎以为他就那么睡着了,起身想要拿条薄毯,才又听见明危亭开口“荀臻说。”

        明禄停下脚步。

        “他刚醒过来,会完全茫然。”明危亭说,“什么都不记得。”

        明危亭缓声说下去∶“失血太多了,凌晨并发过轻微的脑水肿,虽然很快就自行消退,但还是会导致短暂的认知障碍。"

        明禄神色转为凝重,低声问“多短暂”

        "一到两个小时。"  明危亨停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没有后遗症,类比普通人,就像睡懵了。"

        明禄刚悬起来的心咚一声掉下去,张口结舌站了半天,忽然发现正低着头的明先生格外不明显的一点笑意,半是诧异半是好笑∶“先生什么时候学的开玩笑”

        明禄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等明危亭回答,自己先点头∶“对,这些天和小少爷学的……自己紧张了一天一夜,所以要来吓唬老人家。"

        明危亭的神色终于彻底放松。他慢慢握住那只手,含了笑意抬头,看向从来沉稳持重的明家总管“禄叔什么时候学的开玩笑”

        明禄本来就会开玩笑,只是早过了像年轻人一样的年纪。

        他也有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跟着这两个年轻人看这件事彻底落定,甚至由衷期待起接下来的日子“这些天。”明禄笑着说,“和小少爷学的。”

        明危亭眼里笑意更明显,抬手摸了摸小少爷的耳垂“这么厉害。”

        明禄之前就问过荀臻,只要等人醒了就能少量进水进食,于是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桃子糖,放在病床边“这么厉害。”

        明危亭看着那颗糖。他静坐了一阵,终于挪开手掌,把那只暖和过来的手也放回被子里,又把被沿仔细掩好。

        他把这些都做得格外认真,每件事都做完后,又屈起手指,点了点那些安静阔着的眼睫。

        明危亭站起身,他在床边坐了太长时间,停了几秒才缓过腿上的麻木∶“禄叔。”

        明禄看着他的动作,回过神“先生”

        “我去里面,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明危亭说,“暂时辛苦您照顾他。”

        他说的“里面”是这个单人病房里单独划出来的隔间,提供给陪护的家属用来休息。隔间的面积不算大,在病房角落的屏风后,一旦关上门,外面几乎看不出。

        明禄怔了下,他稍一沉吟,就立刻反应过来∶“荀臻还说了什么先生,他毕竟不完全了解情况,有些事可以再结合具体情况讨论。"

        明危亭摇了摇头“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认可。”

        在确认了明危亭的态度后,荀臻说话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就进一步和他细说了最适合这种记忆损伤类患者术后早期恢复的方案。

        脑部手术的患者最忌讳的就是情绪波动。任何哪怕是稍微剧烈的情绪变化,都有可能导致颅内压升高和尚未愈合的止血点不稳。

        要达到最佳的预后效果,这种情绪波动当然是越尽力避免越好。

        “明炽的情况。”荀臻说,“暂时不能确定他剩下多少记忆……但医疗记录里,他之前有过强行回忆导致头痛的情况。"

        荀臻犹豫半晌,还是低声说∶“我们多少有些担心。”

        ————醒来的明家小少爷,要是看到一个完全不记得、但无论如何要一定要想起来的人,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翻找回忆,这件事他们其实没有太多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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