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姘头(2 / 2)
第二日,檀檀起得早。前往天葬场的路上,她同贺时渡共乘一匹马。
这里的习俗真与汉族不同,明明是丧礼,但每个人都在笑。
“你看。”贺时渡在她耳边嘲笑:“就你不会骑马。”
同行的还有许多雁北女子,她们都各乘一骑。
贺时渡一数落自己,她就想起多年前另一桩往事。
他的父亲,南池上一位大司马,及其宠爱她的母亲嘉宁。他爱屋及乌,把自己当做亲女儿。她十岁生日那年,大司马一喝多,便让贺时渡教她骑马。
他教了。
然后她小臂骨折了。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
此后,贺时渡三个字,永远成了她命里的一片乌云。
可她沉重的命运之门也曾打开一道小小的夹缝,夹缝里透进来的微光照亮了她,那是纵马山河、乘风而去的无我之境。
若能以她的本我而死,不做燕国的公主,不做娘的女儿,不做任何人的结果。
做那山间一道风,做那石头上盛开的野花。
若能如此。
贺时渡的背景复杂,除了南池世子这一身份,他也是雁北后人。
他的外祖是雁北汗王,母亲是汗王之女。雁北多年饱受匈奴欺辱,为谋生路,他的母亲与他父亲联姻,雁北归降秦国,秦国在雁北草原设郡。
他永远都记得母亲的话。
在世间,他是秦国的骄傲,在秦国,他是雁北的尊严。
贺时渡舅父以汗王之礼进行天葬,他的尸体被送到阴山的天葬台上。
阴山是雁北人心中的圣山,也是他第人生第一场战役发生的地方。
贺时渡的外甥女阿月指给檀檀:“当年就在那个位置,舅舅被困,匈奴人围剿他们,我阿爷心有灵犀,当夜帅兵前去救了舅舅。”
檀檀顺着阿月的指着的地方看去,那里是一个很普通平凡的土坡。
她前往秦国的第一年,听到的,就是贺时渡北逐匈奴一战封神的神话。
原来,事实远没有那样传奇。
“舅舅的小姘头,你真有福,我们雁北的女人都喜欢舅舅,但都没福气跟他睡觉。”
阿月汉话说的很好,但不懂中原人的文化,不懂男欢女爱这样天经地义之事,在檀檀眼里是如何晦涩难言。
檀檀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那样没见过世面,她强作镇定:“我叫檀檀。”
阿月立马转头跟族里另一个小女孩说:“舅舅的小姘头叫檀檀。”
檀檀解释:“我不是你舅舅的,小姘头。”
“那你是我舅舅什么人?我舅舅还带你骑马呢!”
这个问题,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要刁钻。
他是谁。
她又是谁。
正在这时,天葬台的位置奏起了胡笳和马头琴。
胡笳和马头琴的声音回荡在广袤的天地间,风声、马鸣声,都变成了奏乐。
檀檀同阿月她们是在半山腰上,她仰头望向天葬台,那里所有人都似蚂蚁一般,她找不到贺时渡的身影。
在这一阙天地之音间,她同贺时渡,都是那样弱小。
回程,檀檀还是坐在贺时渡的马背上。他心情莫名其妙地高昂,扬起马鞭,朝白马的屁股上使劲挥下,一骑绝尘,将其它人都落在后面。
檀檀死死抓着身下马鞍,听着风在她耳边嘶吼,放眼望去,一马平川。
她的心,也跟着悠扬自在了起来。
贺时渡把其它人远甩在后,到了一片白桦林里,他停下来歇脚,等待其它人。
他卷起檀檀的腰,抱着她跳下马背。
檀檀心不在焉地去河边洗手,贺时渡坐在树荫下,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他又有些后悔了,其实应该把她丢在裴府的,或者把她丢给阿月他们,这下可好了,两人单独相处,实在尴尬。
正当他闭眼装睡时,檀檀站起来,边甩手边走过来。
她站在他跟前,妙曼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凉。
檀檀坦率地问:“贺时渡,我是你什么人?”
“嗯?”他扬眉,模样有些困惑。
他正思索这这小娘子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时,她用冷静的语气说:“阿月说我是你小姘头,我不是。”
“不说得挺对么。”
“姘头是要两厢情悦,我不喜欢你。”
“你还知道什么叫姘头呢。”他轻笑了下,“阿月要是再问起,你就说是奴婢。”
“我不是奴婢。”
贺时渡被她问得不耐烦了,敷衍说,“行行行,不是奴婢。”
“那你喜欢我吗?”
她双目直视着他,毫无羞怯,毫无扭捏,如此坦荡,如此无畏。
贺时渡撑着地站起来,他视线比起平时黯淡了些,可却有着更强的压迫性。
也许因为这里是雁北,它距离燕国、秦国都是那般遥远。没了燕国公主的枷锁,檀檀直白地问:“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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